第141章

  “事实上,今天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也不会发病。”
  “贺小姐——”
  “让我一个人待着吧。”贺美娜自嘲地笑笑,“习惯了。”
  床头柜上突然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原来边明的手机一直保持着和戚具宁通话中的状态直到刚才挂断。
  他不用说话,只用挂断电话就表明了他的态度。
  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边明才道:“贺小姐。你多保重。”
  “我会的。”她回答,“边明。圣诞快乐。”
  张博士得知贺美娜一个人在波士顿,问她要不要一起过圣诞:“我这边来了一个新室友!叫纪宥霖!在波士顿动力上班!他也是格陵人!你来嘛!天哪!他好帅!是那种颓废的帅!他会不会就是我的男主角!”
  并不是所有格陵人都互相认识。贺美娜婉言谢绝了张博士的好意。她还得留在家中接收源源不断送到公寓来的圣诞礼物。虽然现在戚具宁在圣何塞工作,但许多圣诞礼物还是寄到了波士顿。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便问他是否需要将礼物都拆开并记录。
  戚具宁回了一个ok。
  她于25号上午将礼物一样样地拆开来看,并拍了照发给他。
  他就没回复了。
  她习惯了。
  最后的两份礼物来自纽约的危从安。
  给戚具宁的礼物是一对古董袖扣。而贺美娜收到的是一条皇冠项链。
  她迟疑了一下,只拍了袖扣给戚具宁,注明是危从安的礼物。
  她有些奇怪。因他已经将她删了好友,为什么还要送礼物给她?
  她将皇冠从项链上取下来,这个大小,是给科学家美娜的么?她将皇冠给科学家美娜戴上,倒是很适合她的头围,与白袍造型莫名地有种激烈碰撞的美感。
  也许——这是他的示好?后悔删她了?
  她对着科学家美娜拍了一张照片,准备对危从安说声谢谢,把他加回来。
  她在验证框里写:“谢谢你的礼物,现在科学家美娜也有王冠了。”
  正要点击发送的时候,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这条项链对于弥补友谊来说,似乎有些太贵重了。
  她将皇冠从科学家美娜的头上取下来,想要放回去,才发现礼盒内侧卡着一张纸。她小心地抽出纸条,打开。
  you just need one tiara (你需要一顶皇冠)。
  在one的下面他还重重地划了两条线。
  一看见这张纸条,她就明白了。
  她只能拥有一个皇冠。
  他要收回他在邦克山上给她加冕的那个。为此,他用这条项链来交换。
  她一张脸顿时又红又热——所以他先是删了她好友,然后现在又要收回王冠。
  她当然会立刻把王冠还回去。别人都直接要了,她不会留着。她之前和戚具宁寄过生日礼物给危从安,她这里有他家的地址。这会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但她真的很想直接飞去纽约,找到他家去,把他骂一顿。
  他对她是有多大意见?他自己又做的很得体么?
  何必要对她赶尽杀绝?
  就算她有什么错,他怎么能一次比一次更可恶?他就直说不行吗?为什么放张纸条要她猜?还差点猜错了。
  好在丢脸之前她想明白了。
  因为是圣诞节,近处的快递点都关了;她在手机上查到还有一家开着门,只是要转两趟地铁,有点远。而且外面下着大雪,令她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发病。
  贺美娜想了又想,心中那股意气还是占了上风。她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戴上帽子,围巾和手套,踏上一双厚厚的雪地靴,出门去了。
  暴风雪中,她转了两趟地铁,又走了两三百米,才到了快递公司。她填好地址,选了隔天到达,付了一大笔邮费。
  戴着圣诞帽的工作人员一边跟着圣诞颂曲扭动,一边循例打开了盒盖检查内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no gift?”(没有礼物?)
  贺美娜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并不想过多地解释。
  工作人员很严肃地一摊手:“it’s not a joke, sweety. it's gonna break his heart.”(这可不是开玩笑,甜心。你会伤透他的心。)
  “not a chance.”(不会。)
  寄完快递出来,雪下得愈发大了;她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埋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地铁走。
  路上没有什么活人;大家都在家中欢度圣诞佳节;但是有很多很多形态各异的雪人堆在路边。刚才来的路上她抱着盒子走的太匆忙,都没顾得上看,现在反而放慢了脚步,好好地欣赏了一番。
  其中有一个足有六尺多高的雪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不由自主地走到雪人脚下,仰着头看了看他的胡萝卜鼻子。
  更有趣的是,雪人的左胸上掏出来一个深深的洞,她望进去,原来里面放着一个很小很小的雪人,除了有一对细细的枝丫做手臂之外,一应眼耳口鼻都无。
  她看着那一大一小的雪人,突然想起了什么,脱了手套去口袋里掏了掏,将那条皇冠项链拿出来。
  她探手入雪洞,将皇冠轻轻地搁在小雪人的脑袋上,又小心地缩回冻得通红的手。
  她重新戴上手套,又紧了紧围巾,继续向前走去。
  贺美娜恨危从安吗。并不。
  也许圣诞节的时候有过一点恨意,早就烟消云散。
  也许刚才听说“自己”曾经邀他偷情所以引发了后续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时,她确实怒了那么几秒,现在也已经放下了。
  恨也好,爱也好,她好像不会再有那么激烈的情绪。
  可能她这两年唯一学会的就是不要执着,要放下吧。
  就算现在坐在他的车上,说出了非常轻佻的话,她的脸也没有红,心也没有剧烈地跳动,就是很平静地提出了和她从小受到的古板教育完全背道而驰的邀约。
  危从安不是没有收到过类似的邀约。
  如果说青春期多是朦胧爱意推动下莽撞的表白,成年男女之间便少了那层羞涩,直接邀约是因为想要肉体的纠缠和抚慰。
  听得多了,拒绝得多了,也就免疫了。
  但是由她口中说出所带来的震撼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心理建设。
  危从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长久以来所建立的心防,会被这么一句轻佻的言语就给轻易地攻破。
  所以……他上次拒绝了回去陪她,这次她反而——
  危从安先是觉得难以置信;在胸中涌起更多更复杂的情绪之前,他喑哑地反问:“你……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贺美娜靠着椅背,双手插在运动服的口袋里,语气轻飘飘地说:“我知道啊。倒是你,你不会以为我是在说做朋友吧。”
  “能叫你来爱我疼我,想做这个,也很正常。不是吗。”
  语毕,她转头望向窗外,灵魂好似出窍了一般地喃喃:“不然也不会问你有没有女朋友了。”
  不过寥寥数语,从她口中说出,撩拨得危从安心防决堤,不能自已。有团火从小腹处升起,直达四肢百骸——这种异样又邪恶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他不想这样束手就擒,不禁反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对你来说有差别吗。”
  贺美娜想了一想,微微一笑:“也对。”
  也许是她语气中的漫不经心刺痛了他;他没有做声。
  他不会接受的。
  既然之前那次他不肯来,还删掉了她,那今天他也会拒绝,毫无疑问。
  只是没什么可删的了。
  那就对骂几句,两清了吧。
  贺美娜出神地望着窗外,心中盘算着待会回去还有哪些事情得今晚完成——
  神游天外之际,她突然听见他放弃一般地,轻轻地说了三个字。
  “我没有。”
  她回过神来,嗯了一声:“什么?没有什么?”
  是拒绝的意思么?倒是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震怒。
  危从安先是沉默了数秒,然后猛地凑过来,离得极近。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贺美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下意识地就避开了与他四目相接;但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清冽味道却变得越来越清晰,萦绕在她鼻尖,无法忽略。
  不是古龙水,不是洗发水,不是沐浴露,不是衣物芳香剂,不是人工香味。自由之路上,她也闻到过——这实在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尤其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密闭空间内。
  果然,伴随着这熟悉的体香,那一天的记忆,开心的,不开心的,愉快的,不愉快的,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几乎没顶。
  贺美娜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的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激烈地跳过了;控制心率的药早就被处理掉了。
  这次不是发病。她很清楚。
  “你喝酒了。”
  这不是问句。在餐厅看到她的时候,她眼睛发亮,双颊绯红;所以她现在所说所做,可能是酒精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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