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泡面上还粘着一张便利贴。他取下,好奇地读出来:“安哥哥,要好好吃饭,别吃泡面。晴妹妹。晴妹妹?”
他把便利贴往危从安胸口一拍;危从安伸手取下,看了一眼,眉头皱起:“怎么还有。”
杜舒晴和男朋友离开的时候在他家里留下不少这种无聊的字条,他还以为都清理干净了。
“安哥哥——晴妹妹是谁?”
“别人介绍的相亲对象。在nyu读书。”
危从安将便利贴揉成一团,手腕一抖,精准地扔进三米外的废纸篓。
“哦豁,都带到家里来了,进展不错啊!抱了没?亲了没?做了没?”
“没有。没有。没有。她没地方住,来这里暂住了两个星期。我一直在出差。”
“没看上?”
“她有男朋友。”
“有男朋友介绍给你?现在相亲也这么随便了?”
“你也觉得荒谬对不对。”危从安皱眉,“听说第二个已经安排上了。不成功的话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那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至少得是单身吧。不能是个陌生人吧。我实在没什么耐心也没精力去从头认识一个人。”
戚具宁灵机一动,将校花扑克牌拢起来洗了几遍,正面朝下,扇形摊在中岛上。
“来来来,这里面全是熟人。抽一张。抽到谁,我马上帮你去查,是不是单身,有没有可能——等一下,我先帮你把梅花七拿走。好马不吃回头草。”
危从安靠着流理台,抱着胸,好脾气地看着戚具宁这充满孩子气的举动;他抬了抬下巴。
“你先抽。”
“行。我先抽。”食指在牌上滑动,他突然笑道,“好像毕业后就没有闻人玥的消息了。要是抽到她,我回格陵就去找她。”
他抽了一张,翻开看了一眼,就气恼地往桌上一扔。
“我这运气也太不好了!怎么一抽就是最小的方块三。”他悻悻地又把牌拿起来,“这是谁?看起来是个好学生。”
他突然觉得那长发少女有点面善;正在回忆里搜索的时候,危从安已经离开了厨房。
“喂,你不抽一张么。”
危从安的声音从玄关传来。
“该走了。”
戚具宁扔下牌,冲过去换鞋。他也很久没有和危从安一起打球了,此刻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去哪里打球?”
“昨天不是说了,布鲁克林。”
“街球当然要去洛克公园打了!”
洛克公园坐落于哈林区,是许多篮球爱好者心中的街球圣地。从这座公园走出了不少职业选手。同时也常有nba球员回此地练习或表演。
危从安看着兴冲冲换着鞋的戚具宁,摇着头笑。
“你真是……痴心妄想。这样吧,我们今天去的那个地方,3v3,赢了的话,就转战洛克公园。怎么样。”
“行。”
和郊区不同,曼哈顿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专门的慢跑用道只有中央公园才有。危从安住在闹市,要跑步就只能和行人共用步道。早上六点的纽约,交通还没有开始熙熙攘攘,但人行道上也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了。有人牵着狗;有人溜着娃;有学生踩着平衡车,直排轮鞋,或者自行车呼啸而过,要赶到学校去补作业;有上班族拎着鼓鼓囊囊的运动背包匆匆赶路,要在上班前去健身房流流汗。
当然也有像他们这样在人行道上跑步的人。
戚具宁没有在这种地方跑过步,难免有些拘束;危从安倒是已经跑到前面去了,又转过身来对他示意。
“跑起来,不要停。”
他一定是经常在这条路上跑,所以跑起来动作非常地轻快,呼吸也很轻盈,偶尔还和擦肩而过的行人颔首微笑示意。见他跑得远了,前面又是棋格一般纵横交错的十字路口,戚具宁不得不小跑跟上。随着迎面而来的人提前调整方向,步伐和呼吸,这种跑步有点像移动障碍赛,他渐渐地找到了街跑的乐趣,甚至还能分出精力来欣赏一番下城区的街景——新与旧,远与近,高楼与矮屋,时尚与传统,巧夺天工与浑然天成,鳞次栉比与草木葱茏,呈现出一种复杂而丰富的美感。
他跟着危从安轻松地穿过数个街区,跑到了东河边上。南街海港这里道路开阔,视野宽广,跑步的人就更多了。日出江花红胜火,太阳已经从东面升起,河面金光粼粼——在这里跑步真是一种享受;一直跑在他前面的危从安转过身来,一边倒退着跑,一边笑着喊他:“喂,怎么?已经跑不过我了吗。”
“开什么玩笑!”
戚具宁是变速跑的好手,于是加快步伐,追了上去,与他并排。危从安道:“边明来了。在后面。”
戚具宁道:“是啊。他总能找到我。没事,不用管他。他比我们都跑得快。”
他加快速度,超过了危从安,先跑上了被清晨薄雾笼罩着的布鲁克林大桥。
没有跑出一百米他就停了下来,蹲下去,好奇地看着什么。
“看什么呢。”
跟上来的危从安也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发觉他是对系着各种乱七八糟玩意儿的栏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曾经一度布鲁克林大桥行人径的栏杆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锁。
全世界都一样。有个水池就要扔硬币,有座桥就要系情侣锁。
虽然纽约警方在桥上张贴了各种警告标志,增派了巡桥的人手,定期会清理一批锁以减轻大桥压力,但仍然阻止不了行人或游客偷偷地为自己的情感做一次见证,更有人开始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系在围栏乃至于缆索上——布条,耳机,垃圾袋,内衣,甚至于计生用品。
全世界都一样。越是被告知不可为,有危险,越要去反抗,去挑战。
蹲着的戚具宁抬起头来,指着栏杆对危从安笑:“喂,咱们也挂一个。”
危从安压根儿不想理他,一甩头就继续往前跑了。
戚具宁对着他的背影大喊:“怎么,友情就不能锁死吗。你太狭隘了。”
一时找不到趁手的物件,戚具宁脱了鞋,笑着把左脚的袜子系上去打了个死结。
他做好这一切后,危从安已经跑进雾中,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他赶紧穿好鞋,站起身,甩开腿,跟了上去。
“喂,等等我。还要跑多久啊!”
危从安的声音远远地从清晨的薄雾中传来。
“下桥就到了!”
“我回酒店了。”现在的戚具宁站起来,双手插袋,“明天早上六点四十五。你知道在哪里找我。”
他很快地转身走开,只留下一个潇洒中又带点萧索的背影。
而危从安在长椅上,端坐成一座雕像。
没一会儿,一名戴着鸭舌帽,穿着呢大衣,其貌不扬的华裔男人默默地走过;在危从安的面前他迟疑着,暂停了脚步。
是边明。
衣领竖起挡着风;边明侧头看了脸色肃然的危从安一眼,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更深地将那张毫无记忆点的脸埋在竖起的衣领里,继续向前走去。
他看起来是在沿着河岸散步,但其实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戚具宁;两人一前一后,既亲且疏的背影,渐渐远去。
危从安仍然坐在那里。
他和贺美娜在邦克山纪念碑上还没有下去之前,后者突然很认真地看着他:“危从安啊,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了——”
他的心无缘无故地就漏了一拍。
她想问什么?
“你看,地板上这个被金属网遮住的,可以直通地面的圆洞,到底是干什么的呀?”她以手指着她不明白的地方——从那个被金属网格覆盖着的圆洞可以一直看到碑底,他们开始登碑的地方。
“这以前是电梯槽。可以快速地将军需物质送到碑顶。”
她点点头:“原来如此。这样我就都明白了。谢谢啦。”
时间快到了。他也要快速地把她送回戚具宁身边了。
她正准备下第一级台阶时,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等一下。”
她转身,不明就里:“怎么了。”
是啊,他怎么了。
危从安眼睛看着别处,叹了一口气:“机会难得,我还是教一教你怎么拍照吧。”
“你?”她看着他,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教我拍照?”
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我听说如果要拍出很自然的照片,可以用手比划数字。从1比划到10,这样会生动一些。”
她好像某一次浏览网页的时候也看见过这个说法,于是点头表示赞同:“你说的有道理。”
他拿出手机:“那你站到窗边去,试一试。”
贺美娜迟疑了一下,乖乖地走回窗边;大自然有着最好的滤镜,傍晚温柔的光线,映得她一双眼睛愈发黑白分明,一张脸愈发白里透红,整个人散发着一层楚楚动人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