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这根本是两码事。”
  “当然不是。”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和她说话都如此费劲。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一条思路上。
  她问出了那令她疲倦的难题:“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
  “突破了你的底线?”
  他反问的语气就好像她是一位道德圣母一样。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做。”
  “如果你想知道,我只能说——具宁,诗韵,还有我,我们三个人在已经过去的那件事情中都顺从了本心。所以没什么可后悔。”
  她苍白地反驳:“那件事情是错的。”
  危从安冷笑:“谁错了。”
  “一件事情在不同当事人眼里会有不同版本,甚至在不同时间也会有不同侧重。你没有亲眼所见,就不要觉得自己了解真相。对又怎样?错又怎样?当事人已经释怀。如果忘不掉,被折磨的就只有你。”
  危从安停顿了一下,抱歉道:“我并不想咄咄逼人。”
  “没什么。道理总是很简单。实践起来却很难。不过还是很感谢你这番话。至少我知道了你们的想法。虽然我不能赞同,但我会学着去理解。”
  危从安用一种警告的语气继续道:“你最好和马林雅保持一定距离。”
  “为什么。”
  “你这种出了学校就进研究所,一辈子只和学问打交道的女孩子,不是她的对手。”危从安道,“你和戚具宁在一起,就要明白——每件事情都有联系。”
  “和马林雅的往来,我也只是顺从本心而已。如果你们有意见,被折磨的反正不是我。”
  危从安错愕地看着她消失在落地窗后的背影。他没想到一贯温顺的她会如此刻薄嘴利,暴露出刚愎自用的一面。
  而当他第二天早上起来时,看到的依然是掉到肩膀上的黑眼圈,温柔的早安问候,精心准备过的早餐,一点也看不出来有过那一段偏离了正轨的对话。
  很快假期结束了。戚具宁搂着女友送走了危从安。
  “真不多留几天?”
  “得回去工作了。”
  “下次一定要给美娜带礼物。否则连沙发都没得睡,只能睡门廊。”
  “别开玩笑。从安,他开玩笑呢。”
  “我知道。再见。”
  一切如常。
  一切不如常。
  危从安走后,波士顿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原样。
  和挚友分别的失落很快被忙不完的事情填满。戚具宁除了上课之外和边明常常加州麻省两边跑,至于他在做什么,贺美娜从不过问。
  贺美娜除了工作之外,间或和朋友见面聊天,其中尤以和马林雅的交往最为密切。独在异乡为异客,难得遇到同学,又岂能不亲近?但她在马林雅面前从来不会提到戚具宁。更不会提到尚诗韵的来访,以及来访的那个晚上,他们吵了架,失手摔了碗碟。
  “我做过的荒唐事多了去。如果你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戚具迩会买好机票,把她们一个个送过来,到你崩溃为止。”
  “具宁,我是个人。我会有情绪,有脾气。不是你说一句话,或者按一个掣,就能把负面情绪清空。”
  “讲讲道理。你刚认识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不。不是‘你是什么样的人’,而是‘我不是那个人’。”
  戚具宁瞪着她。
  “美娜。你一直都是一个很简单的女孩子。不要把这件事复杂化。”
  第38章 蚯蚓的工具 07
  刚搬来公寓时,戚具宁总是手机不离手,她和他说话,他的眼睛也很少离开屏幕,总是嗯,哦地应付着。为此贺美娜专门拿了一只浅底盘,要求两人一起时要将手机放在里面,谁也不许看。
  戚具宁同意了。
  现在盘子摔碎了,手机无处安放。很快发展到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戚具宁也会拿着手机。
  他们不再一起出门购物;而是贺美娜列出清单,让边明外出购买。
  自古以来恋人之间有冲突,爱得更深的那个一定会让步;但在这件事情上,谁也不肯相让。
  贺美娜是因为一直退让,已经倦了;而戚具宁是因为贺美娜一直退让,已经惯了。
  某个周末戚具宁不在家。贺美娜正要出门,边明来了。
  “贺小姐,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贺美娜一边拿钥匙一边道:“你说吧。”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去见马林雅。她是蒋毅的人,不是我们的朋友。”
  她钥匙扣上一直挂着一个金属质地,四肢可动的q版美娜娃娃。不知何时娃娃的左肩松动了;贺美娜取下娃娃,企图修好它。
  她知道马林雅是蒋毅的侄女:“但她也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从来不会谈到戚具宁工作上的事情。为什么你们总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
  “马林雅的工作地点在圣何塞。她每周五坐红眼航班来波士顿,然后约您见面。每周往返洛杉矶和波士顿,只是为了和您喝咖啡,这不是友谊。这是工作。”
  “我没有透露过具宁的消息给她。”
  “我知道。但这不是您小心就能避免的问题。您和马林雅过于亲密的来往会让戚先生很头疼。请您以戚先生的立场为重。”
  “戚具宁不能管我交朋友。我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等等,你说你知道我没有透露过具宁的消息给她,是什么意思?”
  他可能做过的小动作对她来说难以想象。跟踪,监视,窃听,都是虚拟情节,不应该出现在现实生活里。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戚先生好。”
  但这也许就是她得到一段童话爱情的代价。
  对于一贯忠心耿耿的边明来说,戚具宁身边的人自主意识太强烈会严重威胁到戚具宁的利益。
  “危先生教过我一句话。经济决定上层建筑。请您务必以戚先生的利益为先。”
  这句话无疑是一巴掌打在了贺美娜脸上,教她清醒面对现实——她是戚具宁的女友或附庸,但不是她自己。
  她不想和折辱自己的人多说一句,飞快地跳上出租车去见马林雅。
  这场见面贺美娜心绪不宁,马林雅更是魂不守舍,两人坐着喝了一会儿咖啡,说着一些中学时的轶事。马林雅突兀问道:“中学的时候能被选为黑桃皇后,说明我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吧。”
  “当然。多少次我和钱力达经过舞室,看见你在练舞就好羡慕。我们都说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才配有青春,我们只配暗恋。”
  “说什么呢。你不知道有很多男孩子喜欢你吗。”
  “如果你说的是真话,我怎么会只有方块三。”
  马林雅没有回答,半晌轻轻道:“我看过我姑姑年轻时的照片——我还没有她一半好看。”
  她说的是嫁给了蒋毅的那个姑姑。
  “我听长辈们说过姑姑和姑父的故事。姑姑刚上大学的时候,在酒店里兼职做侍应生赚学费。她运气很好,当然也是因为漂亮,第一天就遇上了我姑父。那时候他刚和第二任妻子分居。”
  马母恨恨地骂:“刚出来做陪酒的工作就遇到贵客,真是命好!这么好的生活,这么好的老公,花不完的钱,身边全是伺候她,奉承她的人。生不出孩子老公也没埋怨过,不知道你姑姑还有什么不满足,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不是当事人,谁也不知个中滋味。
  “姑父资助她读完了大学,毕业就结婚。一直到现在。”马林雅道,“这改变了我们全家人的命运。”
  贺美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谢谢你的信任。但也许你姑父并不希望外人知道他的家事。毕竟隔墙有耳。”
  马林雅苦笑:“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你我什么顾虑也没有。这也不是什么不能给别人知道的事情,反正干净也好,肮脏也好,都是事实。自从姑姑和姑父结婚以来,马家所有开销都由姑姑一力承担,毫无怨言。就拿我们家来说,如果没有姑姑资助,我爸开的那个小公司早就倒闭了。我读书以来的所有费用都是姑姑支付。多少海归一回来都要从低做起,我能一工作就做高级主管,也是因为姑姑。”
  说到动情处,马林雅眼圈一红。贺美娜从未见过她流露软弱一面,伸手递给她纸巾。
  “林雅。不要再说你姑父姑姑的事情给我听。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听。”
  红着眼圈的马林雅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正要说话时,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她只看一看屏幕,突然伏在桌面哭了出来,引得旁座频频侧目。
  贺美娜缓声安慰,她呜咽不语;贺美娜又替她拾起跌落的手机,放在一旁。马林雅哭了一晌,也觉得自己失态,拿起包,匆匆去洗手间洗一把脸。
  洗完脸,补好妆,她拿出手机,屏幕上还是格陵那边刚发给她的消息。
  “你姑姑已脱离危险期。我们会陪着她,免得她又想不开。勿念。好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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