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挂了电话的危超凡眼前垂下十张呈扇形展开的百元大钞。
“你知道这个世界不存在那种迷药。”
危超凡没心情地把钱拨到一边:“不要。不是钱的事情。”
虽然这样说,他还是扁着嘴抓住了钞票的一角,抽走两张,想一想又多拿两张,再想一想还是全数笑纳。
危从安收起皮夹,走进卧室。
“有个关于电信诈骗的宣传片,拍的很好。有空你好好看看。”
“对!有视频就好办。”危超凡站起来开始翻查手机,“这帮烂人居然还给我发在班级群里了。等我把视频传给庹叔,让庹叔帮我把人找出来——搞定。”
把难题推给父亲的司机之后,危超凡脱了鞋把自己脸朝下摔进沙发里,喃喃道:“真舒服。等我毕业了也买这样一间小公寓,和我最好的朋友住一个小区,每天一起打游戏。真棒。”
他突然看到一本卷了边的习作本放在茶几上:“这是什么古董。习作本?”
危从安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
“别动那个。”
他换了件狗头t恤从卧室走出来,打开冰箱拿饮料扔给危超凡。
“啤酒。我要喝啤酒。”
“我这里的酒精饮品不朝二十一岁以下人士开放。我去拿书给你。”
危从安去书房拿书的时候夏珊发了条信息过来,叫儿子问问哥哥,刚才爸爸给了多少钱:“妈妈只是了解一下。希望你哥不会多心。”
危从安从书房出来,将一迭书放在茶几上:“先看这几本。中英对照着看。”
危超凡一边打字一边道:“哥,妈叫我问你。爸爸刚才给了你一张卡。”
危从安在他对面坐下来,打开一罐啤酒,刚要喝,想了想,放下。
他抬起眼皮,平静地看着弟弟。
“tnt初级合伙人需要缴纳两百万入伙费。爸坚持要负担一半。”
因为损失了两百块人民币就长吁短叹的危超凡在听说父亲轻易就拿出一百万美金支持哥哥之后,无所谓地哦了一声:“应该的。其实妈妈直接问你也会说。”
他感慨:“妈妈活的太小心翼翼了。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怕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她在外公家里明明很强势,说一不二。”
“有时候真觉得她应该长三个头,六条胳膊。”
“你可以把它看做是一种传统美德。不是害怕,而是尊敬。你先看看书。”
危超凡带着抗拒翻了几页,一脸惊惧地合上:“这种东西只会让我做噩梦。”
危从安嘴角微动,戏谑道:“后不后悔当初没有出道。”
危超凡小时候曾经给itoy做过一系列广告,在童星界也算是冉冉升起。有经纪公司想签他做艺人,夏珊不同意,他也受不了一系列的约束,直接放弃了。
“算了,那个比读书更苦。哥,我记得你一开始想学医,为什么后来读了金融?”
危从安摩挲着啤酒罐沿。
“讨生活而已。不如选一个没那么辛苦的。”
“哎,如果真的读了医科,你会选择哪个方向。”
“乳腺外科。”
危超凡哇噢了一声,没想到一贯严肃正经的哥哥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那可美大发了。”
危从安顺着回答:“可不是吗。”
“对了,前几天诗韵姐发了电子喜帖给妈。看来这次是真的要结婚了。听说对方是位医生。”
危从安嗯一声,停一停,起身去了书房。
“喂,哥,你不好奇是个怎样的男人吗。”
危从安拿着一张支票出来,递给危超凡。
“帮我把礼金转交给她。”
危超凡拿着那张支票:“如果诗韵姐追你的车摔倒了,你恐怕还会踩油门。”
“你就没有一些求学的话题要问?爷爷奶奶可是要我多给你讲讲怎么读书,怎么生活,怎么上进,怎么抵抗资本主义的侵蚀。”
说到国外生活,危超凡就太羡慕危从安了。
危从安读书的时候,夏珊生怕别人说她虐待继子,每个月都多多地打生活费过来,信用卡的额度上不封顶,还允许他和朋友一起在校外合租别墅。
但是到了危超凡就完全不一样了——必须住在校内。不允许参加兄弟会。每个月的消费要做账给她看。还有,虽然说首要任务是学习,但还是要有工作经历:“打工的地方她都帮我联系好了,在一家电商公司做实习生。”
危超凡大倒苦水:“她从不过问你的消费,也不限制你交朋友。但是我的icircle她每天都要看。我的社交圈她比我更清楚。”
有一次他忘记了一个朋友的朋友的名字,夏珊一下子就说出来了,就连对方的八卦她都记得。
“还有附属卡,就像紧箍咒。你知道她有多厉害吗?举个例子,如果我在超市刷了信用卡,她可以推断出来我买了哪几样东西!真的,好几次了,丝毫不差!如果我花了一个可疑的数字,她会立刻打电话问我买了什么。”
“不要怪夏姨能轻易掌握你的动向。你的行为模式太容易被破解。”
“最可怕的是没有消费,她也会问你。有种很好用的洗发啫喱,只有明珠广场才有得卖,有一次操蕾蕾送了我一瓶,妈妈居然问我,为什么我的洗手间里有一瓶新的洗发水,却没有刷卡记录。我只好告诉她是同学送的。她一猜就猜中了是操蕾蕾。”
“从上小学开始就骗我,说有一个望远镜可以看到我在学校里做什么。吓得我下课都不敢去上厕所。我在她面前简直毫无秘密可言。”
“我和同学去ktv玩,十点之前一定要回家。人家叫我什么?叫我灰姑娘,把果盘里的西瓜塞我手里,叫我踩着西瓜皮回家去。”
危从安终于笑了起来;危超凡也咧着嘴笑。
“好在我要出去念书了。终于可以逃脱她的魔掌。”
第31章 蛔虫的心思 08
危超凡还不记事的时候,危峨和夏珊每个周三的开放日都会去寄宿学校探望危从安。每次去,夏珊都一定会笑着说:“今天来之前凡凡又在保姆的怀里,哭着喊着妈妈不要走,妈妈不要走。这孩子呀!等他再大一点,带他一起来看哥哥。”
“夏姨,您真的不用来。”
“那怎么能行呢。”夏珊拿出给他准备的手工零食和水果,“这些小点心都是我给你准备的。上面标着过期日期,你按着日期来吃。你爸他又不懂。我不来怎么能行呢。”
次次如此。直到有一次保姆在家中单独带危超凡,被夏珊从监控中看到保姆下手打了儿子的屁股。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个故事——夏珊一心扑在继子的学习生活上,连水果都是切好了亲自喂到嘴边。她自己的亲生儿子丢给保姆带,结果被虐待了。
“你是没有看到,凡凡屁股肿得有二指高!哭得呀,撕心裂肺!做人后母甚艰难!夏珊不容易,不容易啊。”
等危超凡大了一点,某次母亲节他画了一幅画送给夏珊,题头是“the best mom(最好的妈妈)”。
但是那幅画在学校展出时,夏珊却因为要出席危从安的毕业典礼而不能前来。
拿回家的画,mom前面加了一个step-,成了“the best step-mom(最好的继母)”。
夏珊看到,捂着脸哭了。
凡是听说了这个故事的人都摇头叹息:“凡凡这孩子,聪明!他心里难受呀!夏珊不容易,不容易啊!唉!就是颗石头,也该焐热了!”
夏珊还替继子说话:“不是从安的错。这件事情是他亲妈没有处理好。孩子往老危家里一扔,自己就跑了,不管了。我心里一直希望的是,两家人完全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
“唉,亏得丛静那么会写,怎么没教他有一颗感恩的心。”
“她写的那本书,我是不会拿给凡凡看的。她,已经有些偏执了。”
危从安一开始还会因为这些言论而心烦。但渐渐地,他不再理会。而当他冷处理,这种舆论就越来越少,越来越淡,直到危峨对妻子释放出“你已尽力”的信号,夏珊的“母爱”即刻收回,全部投射到了亲生儿子身上。
丛静赶儿子回到父亲身边,令他有了一个包括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弟弟的完美家庭。无奈危从安并不准备再接纳一位女性做自己的母亲。父亲新任太太自我牺牲式的示好并没有动摇他的决心,反而更加激发了他与夏珊之间的疏离感。即使同台吃饭,也像隔着一条白令海峡。
这种疏离感在一个家和万事兴为大前提的家庭里无疑是不合宜的。但危从安并不打算为了让其他人安心而让步的鲜明态度,以及在其他方面的优异表现,最终令全体家人都默许了这种不和谐的存在。
奇怪的是,他对于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却充满了疼爱。从出生到死亡没有离开过nicu的妹妹危九如,危从安和父亲危峨一共去看过她六次。
他至今清楚记得她只有桃子大的脸上绑着呼吸机,双手双脚摊开,胸口拼命起伏,努力想要活下去的样子。医生宣布这个小生命死亡的时候,危峨在外地,夏珊在病中,也是他去办理了全部手续和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