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步到位，却也是“一刀两断”。
不过步青岚倒没觉得后悔——如果说真有什么后悔，那就是后悔没早这样做。
在去剧组看男主角“碌葛”试镜的路上，步青岚靠在车后排，一手拿着平板，翻着那一沓演员履历，眉头微皱，颇有几分无奈。剧组那边发来的这些资料，一份比一份厚，他如今是投资人，堂堂“步总”，肩上担子自然不轻，临到用人环节更是推脱不得，被选角导演冯天彦非得抓过来跟着一块儿把关。
他摇了摇头，嘴里嘟囔着：“以前我试镜时，那叫一个头疼，就怕制片人不要我。结果现在当上投资人，手里头一摞演员资料，试镜视频都看了个半天，更头疼了，这还真是一个台子两边，各有各的难。”
费雯也坐在一边帮他看项目，听着他这话乐了，转过头调侃道：“你现在这可是‘翻身做主’了，以前那都是咱上赶着讨好剧组，现在是剧组上赶着看你脸色了，你这还不知足，倒还抱怨上了？”
“哎，雯姐，我这可真不是假抱怨，”步青岚说，“我是真头疼啊，以前我只管自己表现好不好就行，现在是我自己掏钱，赔了那可就是真肉疼了。而且关键还不是钱——主要是，现在找个顶替男主的太难了。这圈里人迷信得很，觉得咱这项目出过事儿，不吉利，都不敢接这烫手山芋，真是麻烦。”
费雯笑了一下，却说：“青岚，你有没有想过，干脆你自己去演‘碌葛’？”
步青岚闻言顿时愕然不已：“我？”
“是啊，”费雯说，“你最开始看这项目的策划书和人物小传的时候，最喜欢的不就是‘碌葛’这个角色吗？”
步青岚一听这话，愣了一瞬，又沉默下来，陷入了思索。费雯倒真没说错，他之所以会对这个项目一开始就上心，确实是因为“碌葛”这角色打动了他——一个在西藏修行多年的喇嘛，角色设计上看着非常滑稽，在前期似乎就跟个丑角似的，戏份属于是片中难得的轻松桥段，但这外壳之下，却包裹着层层隐秘而沉重的过往，可到了后期，却又非常的悲情，结局更是充满了禅意的超脱。
“碌葛”这种角色的丰富程度和人物层次，哪儿是他现在演的陆启坚能比的——陆启坚是故事讲述者的视角，但却又实在是太单薄，角色固然是很正面，却没多少可以挖掘的余地，说是纯粹耍帅的角色还差不多。
可即使很喜欢这个角色，听到费雯这个相当大胆的提议，步青岚心里还是非常打怵，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个角色，不光他自己，甚至casting团队和导演陈峰最初肯定都没考虑过他——碌葛这个人物，从角色形象到性格设定，怎么看都和他差得太远了。
而且，碌葛之前的演员可是个其貌不扬的老戏骨，跟步青岚的形象可谓是天差地别，虽然他人品上有些劣迹斑斑，但在演技这块儿，那绝对是扎实得不能再扎实了，拿过不少影帝，奖杯能摆满一整柜子。这人最拿手的就是演那些既有讽刺又充满黑色幽默的小人物，把底层角色的酸甜苦辣那演得叫一丝不落，尤其擅长那种带刺儿的喜剧，他的代表作就是一部黑色幽默电影，台词特别经典，里头的冷嘲热讽、调侃现实，活活被他演得又滑稽又心酸，直到现在，不少观众还会把片里的句子挂嘴边儿上调侃，时不时就被网友拿来当梗玩儿，至今都是个绕不过去的存在。
别说观众了，步青岚自己都觉得，自己当他的“替补”，真是怎么想也怎么不靠谱啊。
不过费雯也只是这么提议，倒也没有继续劝说，而是笑了笑，由着步青岚自己琢磨。
到了选角团队的工作室，步青岚跟着冯天彦和陈峰一块儿，就这么看了一拨又一拨的人试镜，眼睛都快看花了，结果还是一个合适的都没找着，全给否了。
有了前任男主演的影帝演技珠玉在前，现在候选人再怎么演，大家伙儿看着都觉得差着点儿意思，怎么都觉得不对路，不免兴致缺缺。
步青岚沉默了好半天，心跳却越来越快。费雯那个提议忽然又浮现在脑子里，像火星子似的，一下就把他心里那点小心思给燎着了，心跳“砰砰”直响，整个人都莫名躁动起来。
步青岚自认向来算是个挺激进的人，可费雯这个提议，真是激进得连他都觉得心跳加速，半天没缓过劲儿。
不过，转了半天念头，他还是咬了咬牙，玩笑似的把话抛给了冯天彦和陈峰。可没想到，话音一落，冯天彦和陈峰居然脸色一变，打量起步青岚来，看样子还真是认真琢磨上了，表情居然一点儿也不带敷衍的，这下步青岚都愣住了。
“你来演，也不是不行，”陈峰沉吟了半天，终于开口，但眼里透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神色，“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要是不答应，这事儿免谈，撤了资也不让你演。”
步青岚一愣，还没来得及细问，陈峰又接着道：“不过你要是答应了，你的粉丝啊，八成要骂死你。你可得想清楚了，看看舍不舍得，扔下你那粉丝簇拥的光环，真去演这角色？”
步青岚听到这话，心里一激灵，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问道：“陈导，您说。”
陈峰说：“你得增重五十斤，而且必须真的全剃光头，不能用假头套。”
步青岚听了这话，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却明白了陈峰的意思。如今他之所以能稳稳站居流量之列，还不就是靠着“古装美男”这个金字招牌？就靠着这个定位，才接了多少高价代言、商务合作，这甚至算得上是他在圈内立足的根基了。但要真照陈峰的意思，短期内增重五十斤，还要真剃光头？这等于彻底推翻了他现在所有的定位。
形象有了这么大的颠覆性变化，而且还必须在拍整个电影的过程中都保持着这个形象，那么在整个电影拍摄期间必然是会失掉很多商务的，而拍电影这么精雕细琢、慢工出细活的事儿，拍个一年两年都是有的，所以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步青岚恐怕都接不了太多商务了，甚至连曝光都不可能会有太多，因为他如果继续维持先前的曝光、按照先前的路线来接商务，形象又和之前大相径庭，多半粉丝也会特别不满意，恐怕只会反而只会有负面效果。
而接不了商务和大幅减少曝光，这对于像步青岚这样处于上升期、又没有太多扎实作品保底的年轻流量艺人来说，简直无异于灭顶之灾。现在娱乐圈更新换代太快，年轻貌美的艺人层出不穷，别说一两年了，你就是消失一两个月，粉丝都要爬墙了，哪里还记得你姓甚名谁。等你这跟被冷藏似地藏了半天，终于好不容易“出土”了，你的地位和活儿早就被新人抢走了，而这一掉了队，那指不定可就是彻底回不来了。
除非，他能真凭演技杀出一条新路。但这又何其难？多少比他更资深的前辈艺人转型都栽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口碑和商业价值双双滑坡，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回到原来的定位去养老，但资源和圈内地位却还比之前降了老一大截，白折腾一圈，折进去的却补不回来了。再者，“碌葛”这个角色本身挑战就极高，原本的影帝级演员也就是凭借这类诙谐讽刺、黑色幽默的角色一路拿奖拿到手软，步青岚要是演不好，恐怕不仅转型失败，直接成了电影的最大败笔，轻则资源降级、连从前那样的戏和角色都还未必能接得到，重则彻底没戏演，连着自己投进这个项目的钱也赔个底掉，只能考虑回家歇业了。
而且现在的步青岚，身边真是没一个愿意为他兜底的人了。自打和李恒分手，他这就算是真切切地没了捧他的“金主”，贺家的退路也早在他签下转让股份的那一刻给彻底掐断了。
这选择，说是孤注一掷一点不为过，冒险得不能再冒险了。
可步青岚却并没纠结太久，还是答应了：“好，没问题。”
说完这话，他心里虽然仍然十分忐忑，却也涌上了一种莫名的解脱感。
横竖过去的那些虚名也不是他自己挣的，而是他“偷”来的，就算真的失败了，也不过是“物归原主“。
其实，入行这些年，步青岚对自己得到的这些名气和资源总是带着股说不出的虚幻感——说到底，他这一路捧上来的商务、机会、光环，有多少是靠自己一招一式拼出来的？又有多少是李恒这个“大金主”在后面撑着场子才有的呢？
两人后来虽说处成了正经对象，可真掂量起来，这个正经对象又和金主能差多少？他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能理直气壮地给自己得到的这些利好辨白，披了“爱情是平等”的外衣，所以就这么拿资源拿得心安理得。人小姑娘傍了个大款的姑且还要被骂“捞女”，到了他们基佬这儿，难不成还能靠真爱就能漂白成“绝对平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基佬的屁眼和几把镶了钻呢，嫖一晚上居然能白挣这么多。
说白了，真心能值得几个钱？
不过全是占了便宜的人还要厚着脸皮立牌坊，冠冕堂皇为自己遮羞的借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