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说我没出息,这辈子都混不出什么名堂,赶不上我哥,干什么都不行。她还说我脑子有病,放着好好的姑娘不喜欢,非要去喜欢男的,这辈子也指望不上我给她抱孙子,特别没用,跟我爸一样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真是白瞎了她生我养我这么大。”
  李恒倒是第一次听见步青岚提起自己家里的事情,有点惊讶,但更多的却是觉得不是滋味,但他脸上倒没表现出来,尽量还是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轻松一些,半开玩笑似地安慰他道:“哎,这可就是阿姨不懂事儿了啊!她当时生你的时候她问过你了吗,都没征求过你的意见就非要生你下来,这明明是她的不对啊。谁让她当时非要生小孩儿的,生了小孩就得让承担这个后果,要不乐意就别生,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她就不能反思反思自己吗?指不定就是她自己身上携带的这基因才遗传给你的呢。”
  “真是的,有这基因还生小孩儿,这不祸害人家小孩儿吗,好端端的谁愿意当基佬被人歧视啊,这能怨谁?明明不就是怨父母对自己基因没数、乱生小孩儿害得么。要真能有选择,那我们基佬早就转性向了啊,谁能发明出来改性向的药丸,大伙儿不都得抢着去吃嘛真是的。而且咱没法给她抱大孙子这好事儿啊,选择不生小孩、不把这种祸害人的基因流传下去,多么的有节操,多么的有责任心,直接从根源上治理问题,多为国家做贡献啊,建议崆峒山直接给咱颁发锦旗好么!”
  步青岚给他这话逗得忍俊不禁,但莞尔过后,眉宇间还是有些化不开的轻愁:“嗯。”
  “青岚,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爱妈妈,所以希望妈妈高兴,”李恒看着他,声音也渐渐温柔了下来,“但你的高兴也很重要,你知道吗?就算是生你养你的父母,他们也没有权利让你不开心、逼你过你不想要的生活,你不顺着他们的心意也不是叫你做错了事儿,你不要为此愧疚,好吗?”
  “嗯。”
  其实步青岚一直都知道,父母的爱一直都是有条件的,或者换句话说,其实世界上所有的爱都是一直有条件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不过当他真的没法再自我欺骗、只能不得已承认这个事实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害怕,还是会感觉到无所适从,有一种好像世界上真的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的寂寞感。
  但这是一个人必做的学问,必须一辈子都学会对抗这种寂寞,越不害怕这样的寂寞,才会越自由——自由的近义词一向都是孤独。
  步青岚也下定决心要努力去学会这些。
  “去吹头发吧宝贝儿,”李恒拍了拍他的肩膀,“久了不吹该感冒了。”
  步青岚抱住他的腰,懒洋洋地撒娇说:“你帮我吹。”
  “行行行,帮你吹,”李恒笑骂他,“真是惯得你。”
  “你惯我嘛,”步青岚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谁让你是我哥。”
  还好这情形没让李慎看了,不然他看了得当场破防得跳海,不游半个太平洋都压不住火。
  转眼到了专场那天,步青岚便准时过去音乐厅。
  出乎步青岚的预料,他们这种相较来说比较年轻的新兴乐团选曲选得非常好,完全不像很多新兴乐团为了突破传统,只偏好更前卫一些的当代作曲家作品,而是演奏了安东·布鲁克纳两部非常小众的作品《f小调交响曲》和《d小调交响曲》,有新意的同时也兼顾了受众的广泛性,可以说是把观赏性和先锋性平衡得非常好,更是把布鲁克纳明显的个人风格阐释得浪漫而温暖,与一些老牌乐团的厚重各擅胜场。
  结束之后观众的掌声相当热烈,最后乐团还额外返场了一段,让大家都非常尽兴。
  安可过后,坐在前排的步青岚也真情实意地上前去给李愉献了花。
  “愉姐,恭喜演出成功啊!”步青岚笑着说,“第二乐章的旋律处理得真是太出色了,过渡部分也特别完美,光看功底完全看不出你年纪呀,感觉这场稳都能直接录碟了。”
  李愉闻言也十分高兴:“哎呀,你这马屁拍的,我可要当真了。”
  其他在旁边献花、合影的观众和乐手们听见了也都笑了起来,李愉又笑着叫别人给她和步青岚合影。两个人谈起音乐来十分投机,一场演奏会下来,彼此间距离倒是拉近了不少。
  演奏会结束后一天,李愉又打电话过来,约步青岚出去玩儿,想拉他一块儿吃饭逛街——李恒加班,步青岚也嫌在家无聊,就欣然答应了。
  李愉在王府井痛快血拼,步青岚也高高兴兴地陪她搭衣服、挑珠宝首饰,李愉拿不准的时候他都能一语中的地分析到位,眼光被李愉大加夸赞,两个人顿时相逢恨晚、如遇知音,逛完街又逛展,完了还一起去做美容、做头发,要不是李愉要拉琴不敢留美甲,不然他俩还能把全帝都的美甲店都逛一遍。
  步青岚觉得很感动,唉,自从跟了李恒这种除了爱健身、爱跟他上床以外哪哪儿都不像基佬的人,他都多久没有过回这种“gay里gay气”的精致基佬生活了,李愉的存在对他来说可真是出现及时的大救星,再久点他都害怕自己要被李恒同化了。
  林愉也觉得很感动,深深觉得跟她“嫂子”出去玩可真是比跟她哥出去玩体验好多了,毕竟步青岚自己本人就挺精致讲究、挺会打扮的,眼光好,拍照技术也好,两人买衣服买首饰还能互相参谋,其他的也都特别能说到一块儿去,实在是比她哥这种陪她去逛杜尚作品展能指着人家的装置艺术问她“这不搁宜家卖的吗”的纯血理工男不知道是好到哪里去了。
  于是他俩的友谊迅速升温,立刻就从“姑嫂”升级成了“姐俩”,每次一块儿出去玩ins快拍都能连着发十几条,照片墙里一堆美美合照,搞得每次李愉账号底下都一堆评论以为步青岚是她新找的男朋友,被李愉强调了很多遍是家里亲戚,吃瓜群众们这才偃旗息鼓。
  这天李愉刚好不用排练,便又约上步青岚去逛一家小有名气的私人画廊,近期的展是一个特别有名气的日本画家的超扁平艺术展,全都特别可爱,是那种就算是李恒看了也会直呼“好q”的雅俗共赏型,而且在售的好几幅都估价超过四百万英镑,从投资眼光来看也很有收藏价值。
  两人一边逛一边看,逛累了就去用餐区尝尝策展人专门从法国请来的大厨弄得正宗法餐,喝喝酒聊天。
  “刚刚那幅你不是挺喜欢的,怎么不买啊?”李愉想起刚刚被人家买走的那幅也觉得有点可惜,“我哥客厅那挂画都放了好几年了,早该换了,我觉得换那幅挺合适的。”
  步青岚一笑:“我哪敢啊,我这么随便换他东西也太没礼貌了吧?”
  步青岚自认为自己还是很有分寸的。
  “就这么丁点大的事儿有什么礼貌不礼貌的?”李愉十分震惊,“你俩不会上床前还要脱帽敬礼握手、一起唱一遍《国际歌》才觉得礼貌吧?”
  步青岚:“……我们只是同志,又不是同志。”
  第9章
  “行行行,”李愉笑着揶揄说,“你俩就这么继续‘相敬如宾’吧,也不嫌矫情。”
  “我又不是真的你‘嫂子’,”步青岚低头搅着杯子里的冰块,“我还敢真拿‘嫂子’的腔儿啊,你哥不得把我扫地出门么。”
  李愉却不以为然,心说可得了吧,看李恒现在这稀罕劲儿,就算是真跟步青岚吵架了,那肯定也是他自己麻溜儿滚蛋、灰溜溜出去住酒店去,他自己扫自己还差不多,“扫步青岚的地”,那真是等下辈子差不多吧。
  于是她笑道:“哎呀,那不早晚的嘛,你好好加油转正,愉姐支持你。”
  步青岚满头黑线,心说小爷稀罕么真是的!真要转正了明明是李恒赚了好么!李恒要入籍了,那可不就能直接无痛拿永居、拿双护照全球免签了嘛!
  呸呸呸,入个鬼,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真给李愉带沟里去了。
  虽然步青岚也只是半玩笑似地这么腹诽一下——他知道实际上李恒肯定也不会在意这些,即使很多人会对类似于“绿卡婚姻”的事情趋之若鹜,但很显然像李恒这种资产量级的不可能在其列。
  但他还是不由得觉得自己心里涌起了一股非常陌生的情绪。
  其实是不是如果李恒真的在意的话,步青岚反而会觉得事情好办得多?
  也许会吧,但也可能不会吧——但单是知道自己“居然会因为李恒冒出这种奇怪的念头”这件事情就足够让步青岚感到暗暗心惊了。
  步青岚对此也感到十分无奈,不过他也并不打算跟李愉这还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继续掰扯他和李恒之间这么多乱七八糟、不三不四的男男关系,只好一脸无语地把面前的french kiss一饮而尽——战术喝酒。
  他这边正相对无言间,突然之间只听见后面小高跟噔噔噔声音响起来,一个打扮特别干练的短发姑娘朝着这边走过来,一脸惊喜地到他们桌边、朝着李愉叫道:“小愉!真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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