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怎么,你现在排场挺大啊,”贺青嵘语气里带了点讽刺意味,“二哥见你一面都见不了啊?是要给你预约还怎么着?”
  “我晚上还有课呢,”步青岚说,“我就这么翘课了,老师扣我平时分、挂我这门课怎么办?”
  贺青嵘嗤笑道:“你连你从小就说特别想去的rcm都能说不去就不去了,现在倒惦记上海跑的毕业证了?”
  “我是不惦记啊,”步青岚淡然说,“但我金主惦记啊,我总不能惹他不高兴吧。”
  他这话说得,顿时给贺青嵘干沉默了。
  “你玩也玩这么久了,玩够了吗?”贺青嵘沉声说,“玩够了就赶紧回去,省得老爷子天天发火,你以为我乐意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步青岚冷下脸来:“我说了,我不是在玩儿,我是认真的。”
  贺青嵘看着自己弟弟这倔强样子,心里也不禁生出一股无奈来。他和他爸原本都以为步青岚这从小娇生惯养的少爷肯定吃不了几天苦,自己就回来了,所以压根从一开始就没把步青岚这“负气出走”多当回事儿,没曾想步青岚还真是比他们想象中要倔多了、要能忍多了。
  就算之前那大半年在国内真是混得惨兮兮的、穷得叮当响,也还真是贺家的一分钱没再用过,股份、分红、信托、一切相关的任何资产全都动都没再动过,被人威胁得差点蹲局子去了也硬是没向家里低头,完全百分之百履行了步青岚跟他爸吵架时他爸撂下的那句“那你有本事以后别再用贺家一分钱”,所以他们这才觉得事情大条了。
  贺家兄弟姐妹不少,生母都不太一样,但只有步青岚跟贺青嵘是同一个妈生的,两人虽然岁数差得有点大,从小也不大亲,但毕竟是亲兄弟,贺青嵘看他现在跟家里闹得这么僵,终归还是做不到真的坐视不理,只好耐着性子,打算开导开导。
  “你不是在玩儿,那你在跟老爷子倔什么呢?为了顾奚然的事儿生老爷子的气?”贺青嵘说,“你清醒点行吗,就算老爷子不说,你以为顾家能同意你们两个小的乱来吗?”
  “我那叫乱来?”步青岚也觉得很难理解,“我们俩都双护照,想结婚立马就能结婚,法律上都能认可,这也叫乱来?”
  “你甭管英国人那套,立法又怎么样,你自己从小到大认识的欧洲人不少吧,很多欧洲老一辈的都接受不了这个的,更何况老爷子呢?”贺青嵘说。
  “是是是,他这人真就挺保守的,”步青岚冷笑道,“他跟儿媳妇乱搞、给自己孙子都生出个叔了那都能接受,找个跟我岁数差不多大的小老婆那也能接受,就是偏偏我跟男人正儿八经过一辈子接受不了呗。”
  贺青嵘对此也是挺无语的,倒是无可辩驳,只好换个方向攻克:“行了行了,这结婚不结婚、领不领证的都是次要的,最主要是你看顾奚然是安分的人吗?就他那俩爹妈,那都不是省油的灯,麻烦事儿一堆,顾家自己都不待见他那个爸,顾奚然好不容易能攀上你了那确实是高兴了、舒坦了,你摊上他家那一堆破事儿你不嫌糟心?”
  步青岚沉默。
  “顾奚然什么样的人你现在还看不清吗?”贺青嵘说,“就算没老爷子弄那一出,你以为他能跟你长久啊?你跟男人处对象这事儿姑且不论,但你要跟顾奚然处我就先不同意。”
  “行了行了,我现在又不喜欢他了,”步青岚撇了撇嘴,“我跟他掰了就是掰了。”
  贺青嵘心里倒也清楚他弟弟确实是这个性子,不可能还拉得下脸来吃回头草,对这方面倒是稍稍安心:“那不就结了,那你现在还在这儿干嘛,还跟老爷子闹什么?书也不念,公司也不去,净瞎闹。”
  “我不想进公司,”步青岚说,“我说了我对那些没兴趣。”
  贺青嵘听了这话更不由得皱眉:“rcm也让你读了,你要学音乐也让你学了,你还想怎么着啊?”
  “我读是读了,那我说我毕业以后就要全职干这些你们能同意吗?”
  “步青岚你成熟一点行吗?” 贺青嵘说,“你干这个去了,那咱家的钱都便宜给你后妈跟老三是吧?妈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让她辛辛苦苦打拼一辈子的心血都便宜给了那些不要脸的东西挥霍?”
  步青岚哑然。
  “是,你是对家里钱是不感兴趣,”贺青嵘嗤道,“我看你现在就对当人傍家儿感兴趣,不乐意让家里养着,倒是挺乐意让男人养着,多出息啊你。”
  步青岚脸上照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实际上心里还是被贺青嵘这些话刺得不行,咬了咬后槽牙,才用非常漠然的语气说:“我干这我违法了吗?违法了你报警抓我啊,不违法你管得着吗?”
  贺青嵘却是深知步青岚这嘴硬的性子,早看出来其实自己这番话还是真戳痛他心里那根弦了,眯了眯眼睛,又放柔了语气,温言道:“青岚,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弟弟,你说我能不希望你好吗?二哥这也是不愿看你以后伤心难过,妈要知道了都该托梦骂我了,哥要是明知道是个火坑还不拦着你往里跳,我以后还有脸去见咱妈吗?”
  “李恒现在就是看你年轻漂亮,图新鲜哄你玩个几年已经了不起了,他还能稀罕你一辈子啊?一个顾奚然还不够你跌得跟头的吗,更何况李恒这么精的人?你玩得过他么?到时候搞得那么难堪,又是何必呢?”
  第7章
  步青岚跟他哥这顿饭吃得真可谓是宾主尽不欢,一顿好好的西餐硬是吃得激出一脑门子的火儿,撒都没处撒,就差没真掀桌子了。
  回了学校,步青岚换了身衣服下楼,坐在湖边的椅子上,木着张脸往湖心扔石头打水漂。
  他刚跟贺青嵘对呛了半天,一副油盐不进、满不在乎的混不吝样子,实际上就是外强中干,嘴硬呢。贺青嵘还能不了解他,句句话都直扎心窝,把步青岚本来就挺七零八落的一颗心都快轰成筛子了。
  步青岚是年纪小,但也不是多天真的什么纯情少男,更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单就他爸、他哥那么多小老婆小蜜的,他还能不知道当人傍家儿是个什么下场,那就是没根儿的菟丝花、笼子里的金丝雀,平时卖个乖讨个好、看人脸色过活,说白了还是没本事、没骨气,只能靠攀附别人借势,树倒猢狲散了就只能任人揉搓压扁的,怎么可能真的赚来别人的真心和尊重?
  步青岚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个,横竖他也没觉得自己跟李恒这事儿能有多认真,更别提什么长久不长久的。李恒养个金丝雀玩儿图个一时高兴,他这金丝雀也是一样地就栖个枝,就算不是李恒自己腻烦了收心了、掀桌不伺候了,步青岚自己玩够了也得扑棱扑棱翅膀飞走了。
  先不看李恒这夜场老手的作风,就是步青岚自己也是男校出来的,什么肤色的帅哥没见识过、没摸过鸟,都是男人么,谁还不知道谁了,嘴上说得再好听,那都是虚的,为了干那档子事儿才是真的,视觉对了、床上合拍了,剩下的管他呢,都是无关紧要的。真谈感情啊,不好意思,还年轻呢,玩都没玩够,脑子里真没法滋生出这么高级的需求来。
  他现在还挺乐意跟李恒玩这套,无非就是自暴自弃,甚至还有一种故意跟家里人置气的隐秘快感,心态那就是,怎么着,小爷当人傍家儿了丢你们贺家的脸了吧,撕了你们这一个个装得六人五人六的画皮了吧,戳你们肺管子了吧,但还不是拿我没办法吧。
  说白了就是跟那些个叛逆少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幼稚套路是一个德性。
  但是今天让贺青嵘这么一通说,步青岚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这“饱经跌堕”的自尊居然还是挺坚挺的,当个废物点心也还是能尝出点羞耻心的。
  他不由得还是重新审视起了自己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境地。
  步青岚望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湖面发了半天呆,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悸动,突然就很想见见李恒,不干别的,就只跟他说说话也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冒出来这么个想法,但这个想法却自然地就在他心里扎了根,似乎无论他怎么郁闷,李恒也都会很包容他,总能找着很正确的方法重新哄他开心,至少在李恒面前,他能感受到连在父母跟前也没法体会的安定和轻松。
  虽然他不知道李恒这种包容的期限是多少,但他不在乎,明天的事情谁知道呢,只有现在才是现在,the temporality is the reality,未来都是异性恋霸权叙事的骗局。
  于是步青岚给李恒发了消息,跟他说自己今晚回去,便出了校门打车走人。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他这个点儿回去,还没看见李恒,反而一开门先看见李慎和一个挺漂亮的姑娘,两个人正在客厅说这话,抬头见他进门来,也是一脸惊讶的样子。
  李慎先是皱了皱眉,没什么好气地跟步青岚说:“你来干什么?我哥呢?”
  步青岚跟李恒这弟弟倒是认识,但两个人向来都是互相看不对眼,李慎看不上他,他也挺烦李慎的,动不动就要对他冷嘲热讽的,换谁谁不烦,更何况步青岚本来脾气也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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