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男人想大声呼救,但玻璃碎片的触感太过清晰,最终只是张了张嘴。
  “她什么都没有了,背井离乡跑到这里,好不容易有了点盼头,你怎么能就这么毁掉?”揪着衣领的手逐渐攥紧,“你怎么能骗她?怎么能给她希望又夺走?你凭什么!”
  “你……”男人额头上冒出汗珠,“你冷静点!”
  “你以为我忍那么久是因为你是大人?”许戚笑了笑,“我早该在你第一次动手的时候就这么干的,那你也不会有命打她……”
  “什么?”男人涨红了脸,“我打她?”
  “你不要告诉我她是自己把胳膊撞折的!”
  “胳膊?”男人大吼,“她折条胳膊算什么?我都被她打出脑震荡了!”
  十几年前,就在上面的书房里,一个普通的下午。他正在办公桌旁打电话,就看到同居的女人走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异样。
  女人的一只手背在身后,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愤怒。他想她该不会又想起结婚的事了吧,女人虽然漂亮,哄起来可真麻烦。
  他挂断电话,打算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就看到女人朝他走过来。在他开口之前,女人抬起手,紧接着,一根防暴棍直直地砸在他脑袋上。
  “你竟然敢打孩子?”女人在第一下之后没有停手,棍子又挥舞过来,“你还是不是人?!”
  他猛地挨了一棍子,脑袋嗡嗡响,接下来只觉得后背又一震剧痛。
  这女人疯了!
  “怎么?”女人说,“碰上个会还手的你就怕了?”
  他当然不会平白站着挨打。几次被打到之后,他就握住了棍子,试图夺过来。女人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力气大得惊人,他一开始甚至没法逼她松手。
  不过男女的力气毕竟有差距,他最终还是占了上风。女人撞在了书架上,胳膊被他打折了,漂亮的嘴角破了一大块。
  这场争斗没有持续多久,楼下很快响起了警笛声。男人不知道谁会这么多管闲事报警,后来才明白是女人自己报的。
  警察到来时,他脑门上往下滴着血,女人则鼻青脸肿,抱着胳膊痛呼出声。
  在警察面前,两人各执一词,女人坚称是他先动手家暴,自己是正当防卫。
  他的意见当然与她相反,他甚至说的是实话。
  去了医院之后,他把脑科的检查做了个遍,还在病床上躺了两天。出院后,他放话出去,一定要找人弄死那个女人。
  这项追杀令最后不了了之。刚绑上纱布,女人就带着孩子逃跑了,还改了名字。他们在遥远的城市里住了很多年,才再次回到这个地方。
  而这段故事,兜兜转转多年,现在才传到另一个当事人那里。
  许戚放下了破碎的酒瓶。
  他试着想象母亲拿着防暴棍冲进书房的场景,大概,就跟他小学时的那场群架一样。
  他用美工刀划破了自己的背,母亲挨了那让她骨折的一棍。
  他们总是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也许外人的眼光一直很准。
  他很像他母亲。
  第68章 弟弟番外(六)
  江羽的生活一向很简单。成年之前,是上学、看动画片、打扫卫生。成年之后,是打扫卫生、看动画片、打扫卫生。他不会乐器,不阅读,不旅游,不运动,甚至连热门的短视频也不爱看。放假在家往往过于空闲,有大把放空发呆的时间。好在他很擅长发呆,思考一样东西丢在哪了,或者晚上吃什么,就会花掉小半个下午。
  不过,自从某次家政服务后,生活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他要想尽各种办法鬼鬼祟祟地溜出门,避开哥哥们的诘问,这就够伤脑筋了。更别说打各种各样的电话——老房子隔音实在不好,要是被隔壁听到只言片语,那就全露馅了。
  时间越久,这件事就变得越困难。
  暑假前的一个早晨,边城宣布今天要在家办公之后,江羽感觉脑仁就像泡发的木耳一样,涨得疼。
  他苦闷地喝着粥,想着找什么借口晚点回来,就看到闻笛怒气冲冲地从卧室出来。
  江羽直起了背。这是吵架的前兆,是个溜走的好机会。
  天哪,他怎么这么不注重家庭和谐。
  “你,”闻笛比边城矮一截,但每当他站在桌边,露出这种兴师问罪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有两米高,“你是不是又看了我的论文?”
  边城一如既往地给出了诚实的回答:“看了。”
  “你凭什么看我的论文?”
  “不是有意的,”边城说,“你去上厕所了,论文界面就这么开在那儿,我刚巧路过……”
  “然后移动鼠标滑了六七页?”
  边城无辜地说:“我只是想知道你最近在研究什么,你一直不给我看……”
  “那是因为你上次看完之后,给我写了二十条批注!”
  “我说过以后不会再写了,”边城说,“也不会发表任何评论。”
  闻笛瞪着他:“word上没写,脑子里写了!”
  “想想也不行?”
  “我看着你的眼睛就能听见你想说什么!”
  边城对伴侣想管理自己的大脑感到震惊。“那你也看我的论文好了。”他说。
  “我看得懂吗!”闻笛抄起手边一本数学刊物,指着其中一篇的题目——代数曲面上的bridgeland稳定性条件与共轭几何的联系,“你有没有听到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可以跟你解释……”
  “不需要!”闻笛说,“我干嘛要看在世的五十岁以下最优秀的代数几何学家的论文?”
  江羽已经晕了,连边城都顿了一会儿:“什么?”
  “《数学年刊》是这么评价你的,”闻笛说,“在世的五十岁以下的最优秀的代数几何学家。我这辈子只在莎士比亚戏剧里看过更长的定语。”
  边城指出:“这是很高的赞美了。”
  江羽放下筷子,尽量自然地插了一句:“我今天不在家吃。”
  将吵未吵的两个大人停了下来,一直把脸转向他。
  “你最近怎么这么经常在外面吃饭?”闻笛问。
  江羽心里一紧,一般两个大人都不会问的,何况他们现在还在吵架:“嗯……有同学……”
  “哪个同学?”边城问。
  “就是……”他现在只要随便说一个名字就好,但他一紧张大脑就一片空白,名字就像流水一样从指尖溜走,“嗯……”
  他挣扎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他又不擅长撒谎,家里有两个绝顶聪明的大人,追问几句就暴露了。
  “就是兴城中学的那个。”他说。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闻笛立刻就锁定了目标人物,并提起抗议:“那人可不行!”
  “他怎么了?”江羽本能地护卫起来。
  “心思太重了,”闻笛语重心长地说,“你哪能玩过他呀?他见我第一面,就把一口锅扣在我头上,小心之后他也扣在你头上。”
  江羽马上抗议:“他人很好的!”
  闻笛看着他,就像看着每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行将失足的少男少女,叹了口气。
  “好吧,”闻笛说,“劝也没用,这个跟头总是要栽的。”
  言至此处,大人们就真的没有再阻拦他,就这么让他出去了。临行前,闻笛的眼神慈爱而沉重,好像是他是一只全速马力冲向灯泡的扑棱蛾子。
  今天许戚破天荒说要自己做饭,据他本人供述,在小时候那段地下室的艰苦日子,他学会了用电饭锅煮出11种不同的菜饭,而且个个好吃。
  赴约路上,江羽一边期待中午营养均衡的伙食,一边思考怎么劝说哥哥们,让他们相信,许戚美丽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不污浊的心灵。
  他走到大楼门口,还没按电梯,有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叫住了他:“你是不是江羽?”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
  “果然是你,”男人冷笑着说,“你来找那个姓许的吧。”
  天哪,江羽心里想,怎么今天世界上人人都知道他要干什么?
  “真没想到,傻子也有傻子的用处,”男人说,“我居然也有被你坑的一天。”
  江羽还沉浸在上一个问题的震惊里,没有反应。
  “别不承认,”男人盯着他,“我看过举报材料了,那里面有些事情,我只在自己家里说过。”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app,“你来我家做过保洁。实话说吧,你是不是在我家放了什么东西?”
  江羽像是才回过神来。他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把男人看了个遍,然后真心发问:“你是谁?”
  那人看了他一会儿,企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出蛛丝马迹:“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不好意思,”江羽说,“我真的不记得了。”
  “你开什么玩笑?”男人难以置信地问,“当初你的课本就是我丢下楼的,砸到你脑袋的箭也是我扔的。我说是在帮你的课本消毒,你还乐呵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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