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然后从他身旁掠过。
  边城僵住了,看着那只手伸到洗手台上——
  ——抓起了酒店提供的牙刷牙膏套盒。
  “你不介意我拿走这个吧?”闻笛把盒子往怀里塞,顺手把水龙头旁边的肥皂也带走了,“房钱是你付的,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我的牙膏用完了,网上新买的还没到,物流太慢了……”闻笛停住手,抬头看他,“你要吗?”
  “不用。”
  “好的。”
  闻笛抱着盒子,正在思考怎么带出去,边城就从他身边走出了浴室。过了一会儿,边城拿了昨天装浴球的袋子进来,递给他,“还有一次性浴帽和梳子,你要吗?”
  闻笛茫然地点头。边城拉开抽屉,把装着浴帽和梳子的小盒子拿了出来,塞进塑料袋里。
  闻笛盯着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动作让他觉得感激。他拎着袋子,走出卧室。他的羊毛衫和大衣还在客厅。
  边城留在卧室,等他换完了衣服出来,盯着沙发上的睡袍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把它拿起来,拎到浴室,和用过的浴巾放在一起。
  闻笛的脸又开始发烫,可能是病情死灰复燃了。
  “你去学校吗?”边城问,“顺路的话,我载你过去。”
  “好啊,”闻笛说,然后赶紧补充一句,“谢谢。”
  边城点了点头,拿起房卡准备出门。
  闻笛跟上去:“真的谢谢。”
  “说一次就行了。”
  “要感谢的不止一件嘛,”闻笛在他身后出门,房门滴一声落锁,“谢谢你请我……呃……泡澡。”这件事说起来还是有点怪,“谢谢你昨晚照顾我,”拎起袋子,“谢谢你让我拿走这个。”
  “这有什么好谢的?”他们沿着走廊往电梯走。
  “有人觉得拿走酒店的一次性用品很……”闻笛站在电梯门前想了想,“没素质?”
  “谁这么觉得?”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一个带着眼镜的青年出现在眼前。
  闻笛蓦然睁大了眼睛。
  不会这么巧吧!他是犯了什么罄竹难书、十恶不赦的大罪,能在生日当天看到前男友?
  何文轩显然也没想到在这能看到他。灼人的目光透过镜片射向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又转向他旁边的人。
  闻笛很熟悉这个眼神,愤恨、愠怒、不甘——这人有什么好生气的?自己开房管他什么事?
  边城看了看两人:“不进去吗?”
  闻笛顿了顿,忽然伸出手,挽住了边城的胳膊。
  边城疑惑地转头,他抬起脸,凑近边城耳边,装作亲吻似的低语:“帮我个忙。”
  边城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抽手。闻笛拉着他走进电梯,没去看何文轩的脸色,反正家世和教养也会让这人竭力维持淡然的表情,但他看到拎着公文包的手攥紧了。
  电梯间里的一分钟绵延无尽,闻笛的心悬在嗓子眼,生怕边城突然问一句:“你到底在干什么?”
  好在没出岔子,电梯就停了,何文轩大步走出去。
  闻笛盯着他的背影,希望内心的诅咒能隔空降临。胳膊被人推了推,闻笛才拔出眼神,意识到自己还紧紧勾着边城。
  “我去退房。”边城说。
  闻笛遗憾地松开手,然后想着怎么解释刚才那场戏。他跟教授相识不久,漫漫征途才开了个头,不是提起前男友的好时机。
  退了房,门童把车开来,边城叫住胡思乱想的闻笛,让他上车。闻笛抱着塑料袋,跨进副驾驶座,车内大吉岭茶的淡淡香气并没有缓解焦虑。
  车子启动,他正低头思索,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前男友?”
  闻笛眨着眼,迟疑地偷瞄边城的表情,还是毫无波澜。“这么容易能看出来?”₣₣
  看过你站在门口跟他吵架——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就当是观察能力很强好了。边城问:“你还这么在意他?”
  闻笛摸不着头脑:“这跟在不在意有什么关系?”
  “你刚才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边城说,“你很恨他吗?”
  “当然了,”闻笛说,“我又不是菩萨。”
  边城看着前方的车流,若有所思。
  手机震动了一下,闻笛瞥了眼屏幕,翻了个白眼。
  一个未知号码发了条信息:【刚才那个人是谁?】
  闻笛没搭理,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没想到啊,你现在也学会一夜情了。】
  神经病!他跟谁睡关他屁事。
  闻笛磨了磨牙,回复:【谁他妈一夜情,这是我男朋友,你以后少来烦我。】
  对面沉默下来。闻笛感到胜利的快意。谁说见到前男友要冷静自持,才算真正放下?就是要赢,幼稚的快乐也是快乐。
  然后他猛然醒悟:早这样不就行了?
  他早说自己有男朋友,让何文轩滚远点,何至于被短信骚扰这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加更~从周四开始,四五六七会日更~
  第25章 失去的不一定再拥有
  数学系大楼呈l形,红砖白顶,楼前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草地两边竖起藩篱,高度刚好遮住大楼一层。
  边城的办公室在东翼四楼。教学楼历史悠久,又只有四层,没安电梯,年轻教授都安排在高楼层。
  约见的学生已经等在门口,正低着头在手机上戳戳画画,听见脚步声,收起手机,点了点头:“老师。”
  学生叫沈流川,是这届边城最欣赏的学生。
  边城打开办公室,让他进去。办公室最里面是一张浅棕色书桌,左面墙上竖着一块硕大的白板,右面是堆满书和草稿的橱柜。沈流川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我看了你提交的大纲,”边城问,“你想用berkovich非古典分析方法去证明frobenius结构猜想的变体。为什么不用kontsevich-soibelman算法?”
  “k-s算法很难从几何意义上理解,”沈流川说,“从几何角度描述frobenius结构和镜像代数能给出更直观的构造,同时也避免了构造散射图需要复杂计算的问题。”
  边城看着桌上打印下来的毕业论文选题纸稿,若有所思。
  “教授觉得这个思路不好?”
  边城沉吟片刻,露出微笑。“不是,”他放下纸稿,“我很少看到本科生敢选这么复杂的课题。”
  沈流川松了口气,也笑了笑:“之前组会听师兄讲仿射对数的时候,突然有了灵感。”
  “我很期待,”边城说,“如果结果够好,说不定能在journal of algebraic geometry发表。”
  “这我可没敢想,”沈流川说,“可惜没早点写出来,不然申请的时候还可以多一篇一作。”
  边城想起来,昨天沈流川联系他,就是因为推荐信的事。“现在申了哪几个学校?”
  “藤校基本都投了,”沈流川说,“英国德国也投了几所,广撒网。”
  “kollar是我在普林斯顿的导师,研究方向也跟你很合,”边城说,“如果你有意向,我可以联系他。”
  沈流川的表情有些尴尬,这不太寻常。kollar是代数几何领域的世界级大师,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为所动就算了,怎么还面露难色呢。
  “我申请的是cs。”沈流川说。
  边城沉默片刻,说:“这样。”
  “我辅修的计算机。”
  t大数学系辅修计算机和金融的,没有一半也有三分之一。
  “之前申上的师兄说,那边很看重数学,您的推荐信很加分,”沈流川说,“所以想麻烦您。”
  中国教授的推荐信,九点九成是学生自己写,但边城不吃这一套。他保留着普林斯顿时期的习惯,推荐信必须亲笔。不过他写推荐信十分认真,言之有物,细节详实,真诚可信,并且极度个性化。只要是申请人身上存在的优点,他都会事无巨细地写出来。他在国际上声誉很高,如果学生对硬实力足够自信,胆子够大——又是风险性爱好者——就会找他写推荐信。
  “你在数学上非常有天分,”边城说,“真的不考虑继续深造了吗?你想去哪个组,我都会尽力帮你。”
  沈流川挠了挠头:“我还是想转码,纯数学这块儿,在国内也没什么前途……”他顿了顿,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边城说,“到时候推荐信发过来了,你提醒我一声。”
  “好的,”沈流川踌躇了一会儿,又说,“我还是很喜欢数学的。”
  “我知道。”边城说。
  这几年他看好的苗子,无一例外跳去了经管、计算机,或者交叉学科的组。当年一同在imo国家队的少年,现在还从事纯数学研究的,也只剩下他一个了。
  沈流川谢过他,起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老师。”
  “怎么了?”
  “那个杯子,”他指了指桌上的瓷杯,“应该是topologist吧。”
  边城把杯子转了半圈,让带字的一面朝着自己:“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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