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的眼眶红了下去,似乎是仍旧心有余悸,一字一顿道:“我怕极了。”
  崇山明撑着走到了薛简的面前,忍不住的想要抬手去摸他的脸,薛简歪了一下头,躲开了。
  “宝宝…”
  崇山明轻轻的叫,一开口让人恍然觉得,还在梦中。
  “我当时信奉的东西都很愚蠢,我以为人人都似我,我觉得爱属于战士,所以我恨你的怯懦。”
  “我只是想听一句为什么,只要你问,我就会答,刚才说的那些,一年前的那天,就会告诉你,但你没有。”
  崇山明似乎真的很伤心,至今还在伤心。
  第64章
  薛简不能接受他的愚蠢。
  在他眼中崇山明从来都和这两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他刚要开口,一声冷笑忽然从背后传了过来。
  肖易拎着一袋子酒,回手砰的一声拽上了门,终于对崇山明展现出了不加掩饰的厌恶。
  “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崇老师,如果是薛简还在拍曙的时候,你来说这个话,他会屁颠屁颠的回到你的怀里,连委屈都不敢。”
  “他对你爱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当然你说什么他都会听的。”
  “可惜,时间过去了啊。”
  “肖易。”薛简皱着眉往外推他,“不要说了,你先回家吧。”
  肖易力气极大,薛简推了半天,他也就挪了几厘米,他的模样带着酒气,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硬是要把话说出来。
  “你觉得薛简爱你,就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得等着你,你觉得不行的时候,就把他扔下,等你觉得时机到了,就可以把他重新攥在掌心里,不管你当初把他扔下去的时候,摔成了什么样。”
  “你知道薛简得了抑郁症吗。”
  “你知道他上个月才停药吗。”
  这话一出,薛简直接愣住了,他不知道肖易是怎么知道的,明明他谁都没告诉。
  “所有人都觉得姬月演的好,能不好吗?他那个时候和疯了有什么区别,那么厚的剧本翻到纸都烂了,他是拼了命的用拍戏来转移注意力,呵,我真可惜你没有见过他那个时候的样子。”
  肖易嘲弄的说着,薛简的头深深低下,不敢回头看崇山明的表情。
  太难堪了。
  为他痛彻心扉的模样太难堪了。
  薛简其实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病了,他只是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思,他只是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不明白为什么随便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想哭。
  后来是在家里和自己说话,经常的自言自语,他才觉得有些不对,犹豫了好久才去看了医生。
  无论怎么样,最难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
  薛简并不觉得自己的病和崇山明有太大的关联。
  他充其量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算不了什么大事。
  “好了。”薛简真的有些生气了,“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肖易张了一半的口,迫不得已闭上了,抿着唇不再说话。
  崇山明慢慢的动了,他踉跄着走到薛简的身边,伸出指尖,似乎是想像从前一样,摸一摸他的头顶。
  然而手指在那上边绕了几圈,只蹭过了几缕发丝,便收回了手。
  他低着头,呼吸有些重,而后空气中,似乎传来了些湿润的气息。
  薛简回过头,看到了崇山明的眼泪。
  他闭着眼,泪如此汹涌的流淌,让薛简想到那时,他们抵死缠绵时,爱人喜悦,而后用宽阔的手臂拢住他,用力到让他发痛的模样。
  薛简会亲他的眼睛,会打开自己,打开的更多,为了让他更高兴些,更喜悦些。
  薛简爱谁的时候,总是不知道保留。
  他献祭的模样,总会让被爱着的人,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主宰,无论做了什么,都能得到信徒的原宥。
  薛简觉得,他也有错的。
  他错在纵容太多,又从不追责,是他给了崇山明,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的错觉。
  可是事到如今,那些都不重要了。
  春信已至,万物复苏,然后又是一年盛夏。
  花也貌美,水也清澈,名利场,聚光灯,山林四野,都在向他招手。
  不是只有爱,才能让他活。
  肖易指责崇山明不该那么把他扔下,让他摔成了碎片,可是薛简不会怪崇山明这些。
  他只会怪自己,为什么说了千次万次要理智,要收心,不要陷得太深,却还是任凭自己,把崇山明当成了水面上唯一的浮木。
  薛简从出生开始就只有自己,从前是,现在也是,以后也会是。
  “你不要我了。”
  崇山明像个被抛弃的孩子,说了让薛简眉心微动的一句。
  薛简垂了垂眸,然后抬起,毫不留情的切断了他的所有念想,“是,我要不起了。”
  看着他摇晃着走出去的样子,薛简终究是不忍心,无论发生了什么,他盼着崇山明好,盼着他光耀万里,平安喜乐的心,与当初并无二致。
  “我送你。”
  崇山明抬手拦住了他,目光里竟然有些哀求,“别送了。”
  薛简微愣了一下,然而就真的站在了原地。
  当初,崇山明和他分手,薛简曾经在心里哀求,哀求他,送他走的时候,能否起码带三分不舍。
  今日易地而处,崇山明亦哀求。
  别送了。
  他没有回图温公馆,开着车,不知道怎么,来到了那幢洋房。
  崇山明在门口站了许久,久到身上都凝了露水,而后阖了阖眼,到底是没进去。
  肖易骂他自以为是,崇山明似乎是从一场大梦中醒来,睁眼才看到,原来他真的太过于自我。
  他觉得薛简是太爱他,所以才爱到如此卑微,如此让人心酸。
  每一次看到他委曲求全,强颜欢笑,崇山明都只觉得刺眼。
  程度的羞辱,薛简只字不提,只是转头就开始寻找住处。
  那时候崇山明就该发现,薛简远比他想象的要决绝。
  他不是受到了伤害,就会把触角缩回去的蜗牛,他是硬度很高,但是崩裂后就再也修复不了的翡翠。
  他到底凭什么觉得,那个时候把他推开,就是为了他好呢。
  崇山明刚要坐回车里,门忽然开了。
  “来都来了,怎么不进来。”
  温琴晚还是那副样子,不过分热切,也没有多冷漠,崇山明笑了一下,“我没什么事,不知道怎么就开到这儿来了,就不进去了。”
  温琴晚迈下了台阶,蹙眉看着他苍白的脸,“进来。”
  崇山明无奈,只得跟了进去。
  外婆坐在摇椅上,戴着耳机听着音乐,闭着眼好不惬意,温琴晚刚要去叫她,就被崇山明拦住了。
  他静静的坐了下来,悄声道:“母亲,别打扰她了。”
  温琴晚便转过了身,去房间里取了一副墨宝。
  “你外婆前几日去见好友,请他给你提的字,还来不及装裱,你自己去裱上吧。”
  崇山明展开了那副字,上头笔走龙蛇,洋洋洒洒的提了四个字,“艺海扬帆。”
  落款是外婆的好友,德高望重的著名书法家黄奕萱。
  崇山明吸了一口气,“麻烦外婆了。”
  他将那副字妥帖的收好,抬眸问母亲,“程左礼…”
  母亲摇了摇头,“不提他了。”
  崇山明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只能低头道:“今日他和我说,他小时候做了混账事,伤了您的心,他对您是有愧疚的,只是那时候不懂事。”
  温琴晚笑了一下,“他从小就早熟,三四岁就跟个小大人似的,程度在外做的那些事,实在让我恶心不齿,只是那时候大概还有爱,所以恨的也太彻底,也太过火,我本来是想带他走的。”
  “我以为礼儿能理解我,可是他竟然站在他父亲的那一边,对我说,不管父亲做了什么,我都不该抛弃这个家。”
  “他太像他的父亲了,让我觉得不寒而栗,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都已经长大了,当年的是非恩怨,我已经不想再去剖析谁对谁错,也许是我错了,也许是他错了,都不重要了。”
  “反而对你,我是有愧疚的。”温琴晚沉静地望着崇山明,“你是最无辜的,却承受了父母的过错,明儿,把心放宽些,不要困在我们的是非里了。”
  崇山明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抬起了头,望着母亲半晌,看着她温柔的目光,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显然还有未尽之言,只是,说不出,咽不下,只能横亘在喉头,像是吞下了一道疤。
  “我走了,母亲,过些日子再来看您。”
  拍了好几个月的天堑,制作了一两年,然后不过一个月,就播到了秦风下线。
  随着他将剑捅进自己的心口,一同响起的,是薛简唱的那首《雪中捡》。
  山皑皑,雪皑皑,送君至此绝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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