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哥哥,脏。”
  薛简冷静的就像是不是自己的事情,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那个针头,只能落在他的身上,薛简想。
  他无法想象崇山明这样的人,会和艾滋病扯上什么关系,那才叫不真实。
  “我想回酒店了。”薛简低着头,不肯让崇山明碰他,自己拿衣服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连头也包住了。
  “薛简,医生已经说了,只要吃了阻断药,就不会有事,在两个小时之内吃下去,阻断成功率接近100%”
  薛简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是轻轻的摇头,“哥哥离我远点。”
  他摇晃的从医院走出去,站到街边就开始打车,喃喃自语着:“不能传染给哥哥。”
  崇山明掰过他的肩膀,手下一时没能将力收住,薛简吃痛的缩了一下身体,又抬起了无神的眼睛。
  “我想睡觉,哥哥,好困了,我想一个人,睡觉。”
  崇山明慢慢的松开了手。
  小安报警以后,警察很快就过来将人带走了,让人意外的是,男人并非是艾滋病的携带者,既然这样,那个针头的来源就不明了起来。
  天很快就亮了,一夜未眠。
  走廊外变的喧闹了,薛简躺在房间的地板上,看了第三遍《少年鸦渡》。
  这部在现在看来很“癫”的文艺片,没什么故事性,里面有大量的意象表述,还有很诙谐很随性的巧思。
  一辆飞机从头顶飞过,从窗户里头扔下来了一个装在篮子里的婴儿,他从高空飞速的往下坠落,最后落到了一个硕大的鸟窝里。
  婴儿哇哇大哭,引来了好几只乌鸦围在周围,用嘴啄着他。
  画面一转,婴儿长大了,趴在鸟窝里,用嘴啄着那几只乌鸦,当然,不痛不痒。
  少年的眼珠明亮又清澈,有时候呆呆地望着树的外头,有时候站在鸟窝里,往外头撒尿,看着那道水线的弧度,还会咯咯的笑起来。
  下一秒,一只乌鸦回来了,蹲在窝里,整个脑袋变的湿漉漉的,它沉默的看着少年,最后使劲的甩了甩脑袋。
  四季轮转,春去秋来,少年开始尝试往树的下飞。
  乌鸦们都知道,他没有翅膀。
  可是下面有一片玫瑰花。
  乌鸦们有时会衔来火红的花瓣,少年喜欢把它们聚在一起,枕在脑袋下面。
  它们送来花瓣,带来露水,叼回食物,少年只能待在巨树上,日复一日的望着地下的玫瑰。
  这天,他又在张开双臂,跃跃欲试着往下。
  所有的乌鸦都扑棱起了翅膀,拼了命的阻止他,可是少年等不及了。
  他学着乌鸦的样子,两条腿用力一蹬,就从鸟窝上跃了下去。
  他当然是不会飞的,只能感受到自己在不停的坠落,飞速的坠落。
  砰的一声,鸟兽四散,镜头慢慢拉远,只剩下了一个四肢摆放的位置十分奇怪的身影。
  手脚都好像摔断了一样。
  可是当镜头又不断的拉进,少年却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转了转脖子,活动了几下手臂,又这样毫发无伤似的在地上蹦了起来。
  他举目四望,却发现,地上根本没有他在树上时,经常眺望的那片玫瑰。
  少年开始寻找。
  薛简那时身上带着一种蓬勃的朝气,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泥土气味。
  他趴在地面上嗅闻着这世上的一切,双手高高举起,扬起树叶上的雨水。
  无数个镜头里,他像是真的生长在自然中的一株野草,一朵野花,一只鸟。
  然后他看到了城市。
  钢筋混凝土矗立在面前,几只乌鸦在他头顶盘旋。
  少年懵懂无知的走入,乌鸦渐渐飞远。
  第46章
  把自己的头裹的像是沙特风,只露出了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极度不安的四处盯着,目光在移到崇山明的身上时顿了一下,又缓缓移了下去。
  他身体瑟缩了一下,目光落在地上,只顾着把自己包的像个粽子一样,连崇哥也不叫了。
  崇山明没有说什么,在他的身侧坐下,两个人就那么坐在地板上,靠的离电视很近,屏幕的荧光一闪一闪,在他们的脸上投射出片片光栅。
  少年走入了城市。
  街道上有正在卖着咖啡的熊先生,有穿着热辣的裙子跳舞招揽顾客的蚂蚁小姐,还有獾婆婆步履蹒跚从马路对面走过来。
  少年走啊走,走到了一条小巷,一家看起来脏兮兮的小餐馆啪的一下亮起了灯。
  玻璃已经被油污糊满,又被草草的擦了几下,从那些曲折离奇的缝隙中透出了几张歪七扭八的桌子,和里面那些坐在桌边略显粗矿的客人。
  少年蹲在了门口,两只手贴在地上,嘴巴忽而咧开。
  原来是灯光投射在窗户上,那些没擦净的油污组成了一朵玫瑰花的模样,影子投在了地面上。
  少年凑近了去看,看啊看的,身体忽而不知道被谁腾空拎了起来。
  他左右偏了偏头,不解的看向四周。
  环境变了样,再抬头,少年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拎到了窗户里面。
  彪形大汉们全都聚了过来,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猎物一样的,死死盯住了他。
  高跟鞋的声音哒哒的响起。
  大汉们让开了路,腿快要比那些大汉的腰还粗的怪阿姨手上拎着菜刀站在少年面前。
  她的影子把少年笼罩住,双手一抱胸,眉目一横,少年就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脸颊。
  薛简当时的漂亮和现在不一样。
  他如同小鹿一样的眼睛,不经意间的灵巧转动,让人可以全然的代入进去,很轻易的相信,那真的是一个被乌鸦养大,第一次进入所谓社会的惊慌灵魂。
  见怪阿姨没什么动作,少年才慢慢的放下了手,然后扭头指了指身后的窗户。
  没有人懂他的意思,怪阿姨的手指却在嘴角摩挲了两下,忽而诡谲的一笑。
  她一只手把少年提起来,把他扔到了后厨,几乎堆成了山的脏碗摞在里面,少年重重的跌坐在地上,下一秒脖子上就被套住了锁链,手里被塞进了油腻的脏碗。
  少年呆滞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碗,又抬起了头,目光逐渐变的坚定。
  画面再一转,少年脖颈上的锁链已经不见了,不变的只有成山一样的脏碗,他本来就及肩的头发变的更长,沾满了白色的泡沫。
  天气大概已经入了冬,少年手脚全都被冻的通红,不时的向手心里哈出热气,片刻后,又只能犹豫不决的将它插入冰冷的水中。
  等摞上最后一只干净的碗,少年直接疲倦的躺到了地上,短小的衣服遮不住腰腹,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肚皮正在一上一下的起伏。
  有人开门进来了,他立刻坐起了身,分明在被人推推搡搡,推搡着走出去,他眼睛却仍然亮的可怕。
  门口的醉汉边骂骂咧咧着,边时不时的呕吐在地上,吵吵嚷嚷的声音震的人耳朵生疼,少年被推过去,怪阿姨指了指地上的一片狼藉。
  他习以为常的扶起东倒西歪的椅子,清扫着地上的碎片,只不过眼睛总是偷偷瞥着那玫瑰形状的影子,然后偷偷的笑。
  “砰!”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起到来的还有飞溅的玻璃碎片。
  少年瞪大了眼睛,擦了擦脸颊,温热的血从脸颊上慢慢淌下,他不知所措的偏过头去,那积累了不知道多少年油污的玻璃,从中间碎裂开来,像是被人开膛破肚了一样,露出了一个大洞。
  醉汉还在不停的将自己手中的瓶子,往玻璃上砸去。
  少年不以为意的往旁边挪了挪,像个螃蟹一样平移了过去,以免再次被波及到,再低下头时却发现,玫瑰没有了。
  镜头切换成了慢动作,黑白画面与刻意的消音处理,像是回到了默片时代。
  他发了疯一样的扑叫,哭泣,被无数人按住,又将他们一个一个的弹开。
  等到画面切换回正常的模式,少年已经离开了那家餐馆,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路灯下,两条腿大喇喇的劈开,劈成一个标准的八字,看上去像是没有了绳索牵系的木偶。
  后来。
  有一只黑白奶牛猫的后背上,带着玫瑰花样的花纹,他跟着那只猫,一起进入了一个小院。
  小院的主人是个年轻的男人,少年和那只小猫一起,把手搭在他的膝头讨要食物,和小猫一起酣然的睡在猫窝里,抱着它柔软的毛,摸着它后背上的奇特花纹。
  有些客人来到男人家里,和对待那个小猫一样,不停的用手逗弄着少年,用手挠着他的下巴,摸着他的肚皮和背脊,把零食高高的拿起,等它跳起来去拿。
  少年兴致缺缺的配合着,和那只小猫一样的慵懒。
  日子又是飞速的流转,转眼窗外的枝叶已经抽了条,发了新芽。
  这天小猫看起来状态不太好,总是使劲的用爪子抓挠着后背,身体使劲的蹭着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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