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要铸剑,自然要找铁精作为锻造的素材,而后以威能巨大的的火山作为火源,辅佐以部分神力……
  言说的计划不错,可惜效果不佳,并且因为他不想够耽误陪伴馒头,甫见申无命来了,就匆匆结束了炼化的的过程。
  “我想来你家看看。”很少能从言说的脸上看到情绪波动,他的身子是冰冷的,血肉却由无数潜藏炽热的爱意构成,“你从不邀请我去风家老宅,那我就远远地在这里看一眼。”
  家……
  风满楼神思有片刻的触动。
  用于伪装瞳色的《不见别离》停止了运转,灰色渐渐消散,暴露出原本的翡翠色。
  眼睛的颜色,是风满楼披散申无命这个马甲时,必须保守的秘密。
  但如果是未婚夫的话,没必要隐瞒自己来自双亲另一方的血脉。
  三千年前,修真界有一个嫡系弟子全员拥有翡翠色眼睛的体修家族。
  怀英洲风家。
  言说铸剑的火,来自他们脚下的一座沉寂的火山,在风家最为鼎盛的时候,是嫡系弟子锻体的场所。
  不提这个庞大的家族曾经有多声名显赫,如今依旧黑雾缭绕的风家古宅,依旧修真界的禁地,宗族外围的火山早已成为无主之地。
  至于族人,也只剩下三个了。
  风眠和风满楼父子,以及一位血脉已经极其稀薄,甚至未曾拥有白发碧瞳的小姑姑。
  在言说眼里,不再伪装的翡翠色眼睛很漂亮。
  祂伸出舌头,舔.弄着那双如翡翠葡萄的眼珠,“果然少主不曾伪装的眼睛,才是最漂亮的眼睛。”
  这么漂亮的眼睛,果然要吃掉了,才不会被他人觊觎。
  ……
  第34章
  无双镇位于沧澜江江心的其中一座小岛上, 小岛沿岸生长着杨柳娉婷,织成数道碧绿的屏障围在江岸,倒映在江浪透亮雪白、江水幽深漆黑的沧澜江里, 镇上民居多是青瓦筑的顶, 不仅少闭门户, 宅院里妇孺也胆大, 见了外人并不躲避, 还会立在裹挟藻荇气息的江风里对你笑笑,仿佛在说——
  欢迎来到景致优美民风淳朴的无双镇。
  批折子批到眼圈乌青的风满楼, 却无暇欣赏景致, 只是工作。
  院子里, 他的两位父亲正在准备晚饭。
  桌椅已经摆整齐, 桌上面盆里大块腌制好的黑猪肉色如玛瑙,麻酱、辣油等蘸料也已经备齐,酝酿好不算丰盛的家宴。
  申屠察觉到桌子中间的火炉沉寂了些, 便摸索出火钳,隔着铁网去翻转木炭,细碎的白灰扬起, 即将落在他紧闭的双目上, 要燎着睫毛。
  然而白灰被另一个人的手截住。
  “瞎子。”是风眠略带恼意的声音, “都叫你别碰这些危险的东西, 是我干不了活, 养不了你吗?”
  “说了很多次我只是弱视。”申屠是书生的打扮,常年教书育人,这次也有耐心地为自己辩白,“看得见的。”
  “病人都说自己没病,你视力如何, 我还不知道?”
  风眠是在申屠身上摸索着,好容易才确认纸糊的书生郎并无大碍,这才松一口气,换上略带嫌弃的腔调,“幸好你无事,若是自找死磕着碰着了,我可不给你医,大夫不救该死的鬼!”
  “我知道眠眠舍不得我死的。”
  “哼!”
  随后是些不能细思的动静,止于不知道谁压低声音的一句,“别闹了,馒头还在。”
  在家中已无立锥之地,只能窝在门槛上批公文的风满楼捏断手中的毛笔:谢谢您们还记得我这个儿子嘞!
  都是上千年的老登,装什么永远热恋的小情侣,真看不出对方不似凡人?
  却说申屠那双睁不开的眼睛,确实如他所说,不瞎,也不是弱视,视力好得不能再好,睁开还能杀人。
  风满楼幼时入道不久,申屠带他去某个禁地历练时,遭遇一群来历不明的修士行刺。
  他们惹得申屠不太高兴,于是申屠睁开紧闭的双目。
  行刺的刺客全死了。
  申屠赢得很轻松,全程把孩子护在身后。
  风满楼第一次见申屠睁眼,先是怔了下,随即海豹崽子似的“啪啪”鼓掌,努力学习所有仰慕父亲的小孩,抬头用带星星的眼睛去看申屠:
  “从前我只听说爹爹学贯三教,力压群雄成为正道第一人,肯定厉害,如今才晓得爹爹有那——么厉害。”
  年幼的风满楼将手臂张开,比划出孩子心中的“大”,又流露出好奇的神采,“您的眼睛好漂亮,为什么不让小爹看见?他会喜欢的。”
  申屠揉揉儿子的脑袋:
  “你小爹是个医生,心善胆怯,不要让这双可怖的眼睛吓到他。
  馒头,你是我教过天赋最好也最聪明的学生,我对你寄予厚望,可惜如今除了无双镇,哪里都不算太平。
  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保护你小爹,保护你未来的爱人孩子还有朋友,然后——”
  风满楼无视申屠育儿时夹带的私货,与对方一道背诵出无类书院大门上的对联: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申屠很满意小家伙的懂事,笑了,又揉揉儿子的脑袋,惯例开始做早教:
  “魔修尽是纵欲的坏种,哪怕心中还有一丝善念都不至于堕魔,如今天下纷乱不断,灾劫祸事多与魔修所为。
  你若有一天超越我,接任仙尊之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肃清正义,知道吗?”
  不愧是嫉恶如仇、统领正道的仙尊,灌鸡汤和洗脑的能力,赞!
  年幼的风满楼欲言又止,好想告诉爹爹:小爹不心善也不胆怯,很多魔修也都有不得已堕魔的苦衷。
  但没有说出口。
  他并非真正的孩童,能察觉到自己一旦说出某些真相,会出大事。
  ……
  “咔嚓,咔嚓。”
  风眠挽起袖子,正在切肉,片出的卷儿薄且细腻,像他片人一样利落。
  菜刀没有开刃,看着是把刀,其实是块铁,切菜切肉,全靠风眠强悍的指力完成。
  几年前有邻居来他们家借菜刀,手滑把刀落在手背上却只留红痕不见血,风满楼才知道小爹有如此神通。
  尽管邻居说不用赔汤药费,风满楼还是提刀找小爹理论,风眠却只是埋头捣药:
  “你爹是个遇事只会喊‘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的文弱书生,娇贵得很,哪能碰利器,被菜刀伤到怎么办?”
  风满楼得隐瞒申屠的仙尊身份,不好在这里维护申屠的面子,遂打趣道,“我竟不知尊上对书生还有怜香惜玉之心。”
  风眠用浸着草药气味的手敲了下儿子的额头,“那是你爹,自然可以例外,本座生平最恨伪君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风满楼把菜刀收起,转而给捣鼓草药的风眠捏肩,“儿子生来愚笨,不及尊上神武,您多提点我些呗。”
  风眠又敲了风满楼个脑瓜崩,力道比上次轻点,难得忍俊不禁,“私底下叫小爹就行,我儿子是要做未来魔尊的,自然要怎么快活怎么活……只是不许喊‘娘’。”
  双亲面前,风满楼会当个好幼崽,适时变得调皮,小时候干过的缺德事之一,就是抱着风眠的腿叫“娘”。
  风眠清隽的容颜被气到扭曲,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申屠却笑到差点锤碎桌子。
  顾忌在丈夫心中的形象,风眠没有当着申屠的面打孩子。
  他拎起风满楼的后颈皮,点了哑穴断绝逆子呼救的可能,神情却变得慈爱,“申哥,我要医治一位病人,出远门几天,顺便带馒头去见见世面。”
  申屠不再笑,正襟危坐,“什么时候回来?”
  “三天……不,最多七天。”
  “回来我订芳斋的席面,馒头和你都喜甜。”
  申屠不知道风眠口中的“病人”就是他们的儿子。
  风满楼作为当世两大至尊的亲子,体质和根骨自然都是极好,但自从他学会引气入体,就开始生病。
  因为风满楼不仅要和申屠修仙,还要和风眠修魔,两股水火不容的力量就这样在他的体内日夜鏖战,留下暗伤无数。
  古往今来,大多数修士妄想仙魔同修的下场,都是爆体而亡。
  但那时的风满楼不知道。
  这孩子嘴严,始终记得不暴露正道的身份就要在风眠面前压制灵气伪装成魔修,也记不能暴露魔修的身份就要在申屠面前压制魔气伪装成正道。
  事后,再独自承受加倍的反噬。
  修真界很多年没有同时修行两大道统的修士了,所以申屠和风眠都找不到风满楼身上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只知道儿子入道后总是生病,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越传功给风满楼调理,风满楼就病得越厉害。
  直到风满楼病得快死了,申屠实在没办法,带风满楼去了一处据说十死无生的秘境历练。
  风满楼没有死,体内的灵气和魔气安分了些,丹田筋脉里的沉疴痊愈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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