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惜天音阁阵营也有位不凡的魔修,他看一眼江南的风景,就让几个法门寺僧兵的骨肉中曼生出花枝,倒在地上惨叫连连,不多时就死了。
两位青年俊杰都注意到了对方,几乎同时掠出人群,在沧澜江上互相见礼:
“我从无类书院来。”
“我从极乐宫来。”
随后又很有默契地齐声道,“原来是你啊。”
一个时代只能有一个最惊艳的天才,所以映天大陆亿万年的历史上,不是南风压倒北风,就是北风压倒南风。
偏生这些年,江南出了位仙尊,江北出了位魔尊,年纪相仿,几乎同时成名证道,从此信风不过澜沧江,偶尔在江心的小洲撞上,就化作淅淅沥沥的雨。
两位尊上应该都挺想杀死对方的,不为道统大义,也要争一口气。
想来他们的孩子也会是如此想法。
说时迟,那时快。
苍穹上白光乍现,两大至尊传人交手了。
申无命心系同修,尚且记得分出神识维护道友,可魔修的魔气霸道,阴险地侵入法门寺的战阵,害死不少僧兵。
于是申无命以怨报怨,以灵气渗透沧澜江北岸,造成尸横遍野,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幸免于难。
而在江面上的战斗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时,两位主角突然双双失踪。
留下“两败俱伤”的法门寺弟子还有天音阁弟子大眼瞪小眼。
他们好不容易都缓过劲来,很默契地没有继续斗嘴打架,而是开始收尸。
谢长安裹挟在收尸的队伍里回到法门寺,忙里偷闲,给自己起了一卦。
【第十八卦 山风蛊 物腐虫生】
腐烂的残躯下依旧有蛆虫残余。
卦象告诉谢长安,法门寺与天音阁的混战还没结束。
于是谢长安当机立断,卷了同寝室僧人的金银细软,趁乱连夜逃走。
而后,沉默的黑雾缠上了谢长安,甩不掉,也不敢无视,只要接触黑雾,皮肉就会被腐蚀。
谢长安只是个入道不久的萌新,尽管他很努力地卜算生机尚存的吉位,很努力地逃跑,却还是被黑雾击中脊椎。
幸运的是,谢长安挣扎着满地乱爬躲避黑雾的时候,遇上了另一个被同款黑雾追杀的修士,筑基期,比谢长安略强。
不幸的是,修士是个天音阁的魔修,被黑雾侵蚀眼睛,眉毛下面只剩两个血窟窿。
“我跑的比你快。”
“我会算命,知道往哪里跑。”
生死面前,道统之争已经不重要,二人很快达成默契,由魔修背着谢长安一起逃命。
“假和尚。”魔修也伤得很重,开口时,声音和身体都在发抖,“我快没力气了,你最后算一次吉位,认真些,不成,咱们只能一起死。”
谢长安当然晓得问题的严重性,在魔修背着他四处躲避黑雾攻击的时候,手指都快掐成了麻花。
好不容易才算出下一个生门位于水中,谢长安四下环顾,很快确定方向。
魔修现在看不见,谢长安就与他详细说了如何行路,又提醒他,“去无双镇。”
魔修不再说话,背着谢长安继续沉默的逃亡。
谢长安摸摸自己秀发尚存的脑袋,确认它还在,又想:自己以前在无双镇上骗过人,希望到那里不会被打。
浓厚的黑雾如影随形,不杀死逃生的猎物不罢休,唯有进入了无双镇地界,即将在街巷中展开追逐战时,动作才变得亦步亦趋,稍微迟缓了些。
谢长安更确信无双镇上有能灭杀黑雾的前辈大能,自己大概还能活到挨打。
他继续掐着小六爻,直到路过一间酒肆时,忽然猛拍魔修的肩膀:
“兄弟,快叫门!”
吉位在此!
谢长安用力过猛,拍得魔修当场吐血,直接侧身倒在酒肆的大门上,“砰”的一声巨响,用力过猛,痛晕了,顺着门板滑倒。
谢长安只得亲自叫门求救,“有邪祟追杀我们,救命!前辈救命!”
酒肆的大门终于被叫开。
开门的“年轻前辈”黑发黑眼,长相气质很平凡,但仔细凝视,就会发现对方只是在原本容貌上做了少许的伪装,本体应该不长这样。
是少主。谢长安激动得差点泪流满面。
他虽然和申无命不熟,但却是见识过这位的手段的,有申无命在,黑雾就不足以为惧。
却见申无命越过门槛,站在夜晚的街道上。
黑雾依旧盘亘在酒肆不远处张牙舞爪,对着申无命咆哮着,看上去很愤怒。
它不再管谢长安等猎物,它现在就要杀了申无命!
申无命却只将手臂平伸,似乎在邀请挚友,声音和气,“来。”
他的掌心亮起白光。
俯冲向申无命的黑雾猛地爆裂开,化作无数粉尘!
而后,又一道熟悉的白光,投入谢长安还有魔修的身体,转瞬即逝,将他们浑身的伤口治愈,浑身血汗也被洗干净。
谢长安感觉到自己失去知觉的脊背在逐渐恢复,心中对申无命愈发崇敬。
如同先前,申无命在与人斗法时,不忘用灵力维护同道修士的安全,路遇伤患也舍得用灵力治愈,他真是细心又温柔。
儿子尚且大义,他爹能做仙尊,不奇怪。
由于谢长安的身体麻痹太久,他暂时站不起来,只得连连作揖表达自己的谢意,“少……”
受限于视角,谢长安没注意到长出新眼睛的魔修已单膝跪地,仰起头,做出与他一样的口型。
然而他们未曾发声,就都无法动弹分毫。
一个身影从申无命身后突然出现,歪了歪脑袋,似乎对客人很好奇,“馒头哥哥,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申无命爱怜地揉揉那人的脑袋,又暗中竖起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冰冷的声音传入谢长安还有魔修的耳中。
“我是谁,想好了再说。”
……
第8章
少主还是那个少主。
但谢长安突然心慌慌的,暗中又起一卦。
【第五卦 水天需 密云不雨】
原来,即使逃过了黑雾的追杀,但要是言语稍有不慎,依旧有性命之忧。
……
夜里的无双镇街头有些冷。
周延昭跪在酒肆的门槛前,刚治愈眼伤的双目依旧视力模糊,看似活着,心已经死了。
他在天音阁是个边缘老透明,却也听说过时任魔尊狂沙的事迹:那位喜怒无常的程度,在历任魔尊中都名列前茅。
周延昭想,自己就不该对魔尊的血脉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天真地以为暴君的儿子会是邪中带正的直人。
眼下不是后悔的时候,保命要紧,周延昭一转念,将头磕在酒肆前的青石板上:
“师父,徒弟来看您啦!”
“师”与“少”有相同的声部,如此称呼,既能隐藏少主的身份,也能给凡人一个交代。
这一声“师父”,不仅有周延昭的声音,还有谢长安的。
周延昭扭头,不友善地瞪谢长安,却发现谢长安也在瞪他,心中不免更恼:少主何其尊贵,不过是江南来的弱鸡,竟也敢蹭关系,配吗?!
他瞪谢长安,眼睛疼,但看在谢长安扭头时扯着刚长好的脊椎,痛得龇牙,二人又有过命交情的份上,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气消了。
“师父……”
狂澜生比他坏脾气的母亲要内敛许多,面上总是带着微笑,喜怒不形于色,少有人能猜透他的想法。
“对,我怎么忘了我的好徒弟们今夜要来看我?”
不知过了多久,柔和的真气才将周延昭还有谢长安从地上托举起来。
狂澜生佁然不动,彬彬有礼:
“你们都是我在外云游时结识的朋友。
谢兄听我讲过几卷书,周兄看我开过几副药,师徒不过是虚名,叫着玩的。
不久前,你们写信与我说了今日要来做客,只是纸短情长,不曾细说来访目的。”
言语间,狂澜生挡住凡人的视线,不让他看门板上残留的血迹。
“小雨儿,我朋友玩心大,还以为此处是寒舍,泼狗血恶作剧,希望没吓到你。”
狂澜生捧着小雨儿的脸,似要把那人捧着手心上,唯恐他被恐怖的场面吓到,“叫他们回头把门洗干净就算惩罚,你觉得呢?”
小雨儿不被允许看连婴孩都不会被吓到的血迹,就不看,乖乖地笼着手,捏住他自己的袖子,“清洗门板是小问题,人没事就好。”
他沉吟片刻,又朝着客人们欠身,神情不卑不亢,“我是酒肆掌柜,唤作洪晨雨,既然大家都是馒头哥哥的朋友,要进来喝两杯吗?”
狂澜生也做出邀请的手势,“请。”
这是要请“徒弟们”按照他给的剧本,继续往下编故事了。
周延昭和谢长安噤若寒蝉,忘了他们的年龄都比眼前的青年虚长几岁,让进酒肆就进酒肆,并且默契地无视了大堂里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