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裴玄铭低声笑了笑:“你当我现在把你留在身边,就不用掉脑袋了么?”
  他最后在谢烨唇吻上印了一下,举鞭按在马背上:“去吧。”
  ……
  一日奔袭。
  裴玄铭抓着草帽在北狄王帐外将地形都摸排了一遍,北狄游牧出身,又倚着大周边疆过活,此地虽说是叫王帐,但并没有什么巍峨恢弘的气派,外观看起来同西北大营也没差多少。
  草帽狐疑的猫在草丛里。
  “这不是那北狄狼主的王帐么,一国之君,大本营修的如此磕碜?”
  裴玄铭屏息敛声的注视着王帐入口的各方亭岗哨位,尽量耐心的同他解释道:“你说的对,但是他们狼主本人就是北狄最大的帅将,常年征战在外,这王帐虽小,里边装的却都是北狄最精锐的士兵和核心人物。”
  草帽兴奋起来:“那我们今晚把这王帐端了,岂不是相当于把他们灭国了?”
  裴玄铭看他一眼,似乎懒得言语。
  “冲!”草帽亢奋道。
  “你给我坐下。”裴玄铭忍无可忍:“还不到时机。”
  “隐忍不发,懦夫行径!”草帽怒斥。
  裴玄铭仍然不作声,忽见不远处一列担着酒坛的队伍从杂草纵生的小道旁往这边来,他见状一把拉过草帽俯下身子藏匿。
  那些人皆是粗布衣衫,北狄平民的服饰,被两个同样粗布衣衫的带队人在前面领着,看样子应该是给王帐送酒的普通百姓,裴玄铭原本是等着看他们进入王帐前的搜身流程,以此判断王帐戒备的森严程度的。
  哪料那队伍忽然就在不远处停下来了。
  其中几人“啊啊”的朝领队的比划了两句什么,领队的挥挥手,就让他俩卸下酒坛,朝裴玄铭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裴玄铭一怔,后知后觉发想起来自己身后的杂草格外茂盛,应该是前来解手的。
  他捉住草帽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时机到了。
  他们藏身的草丛原本就有半人高,在那二人踏入草丛的一刹那,裴玄铭和草帽闪电般出手,一人分别给了他俩后颈一下,那两人连声都没吭,就栽倒在地。
  两人飞速的扒下衣服,在草丛里换好。
  裴玄铭方才隐约听着他们同领队的比划时的声音有点不对,于是掰开两人的嘴看了一眼。
  果然,送酒的百姓皆被割去了舌头,以防他们出入北狄王帐,泄露密辛。
  裴玄铭说不上此事对于他们来说是有利还是有弊,那边的领队已经咿咿呀呀的催促起来了,草帽将他一拽,两人抛下昏迷的人低着头快步归队。
  好事是这群蛮族把下人如此不当人,他们就算混进去,也不会有人发现送酒的面孔变了。
  坏事是他俩都没有装哑巴的经验,万一装到一半露馅了怎么办。
  领队的果然没功夫多看他们一眼,队伍继续向前,担着酒慢慢走,一直行到王帐跟前。
  看守的士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他们进去了。
  这不由得让裴玄铭分外诧异,西北驻军其中一条军规就是,军中不得饮酒,除操练巡逻外不得随意进出,他寻思这些年他真是被李彧看的太紧,没办法轻易动兵收拾这帮北蛮。
  居然让他们如此放松,毫无警惕的在营中喝酒作乐。
  裴玄铭心里十分的不平衡,正想着,身后传来草帽用气声喊他的声音:“你低一点……裴玄铭……”
  裴玄铭:“?”
  他心道这人是不要命了吗,胆敢在这种地方喊他大名。
  “你太高了,引人注目……”
  裴玄铭深吸一口气,回头咬牙切齿的冲他做了一个闭上嘴的手势,然后忍气吞声的将膝盖弯了一点走路。
  草帽说的没错,在这群送酒百姓中,他确实高的有点鹤立鸡群。
  酒水被大部队七扭八拐的送到了一处僻静的背风角落里,裴玄铭和草帽始终低着头,两人共抬一担酒水,裴玄铭走到一半,却忽的绕了个弯,带着草帽闪身躲进了无人的拐角处。
  此时四下无人,且他们身处王帐的大后方,周围没什么操练的士兵,裴玄铭动作太快了,步履又轻,一时竟无人发现他们掉队了。
  草帽随他蹲在拐角处,惊恐道:“你干什么!还好我反应快。”
  裴玄铭伸指示意他安静,让他往原先送酒的那大部队去的地方看。
  几个北狄士兵早已等在那里了,手持长刀,一脸不耐,众人将酒水坛子放下的刹那,为首的北狄士兵便开口道:“劳烦诸位了。”
  “狼主有令,为防止军营密报泄露,任何无关者,不得活着离开王帐,有劳诸位先行一步了。”
  说着他们举刀嗖嗖几下,可怜的送酒人们便连声音都没发出一声,就接二连三的倒在了血泊里,他们本来就被割了舌头,张口也是难言,本以为被割去舌头就能保住性命,没想到还是做了刀下冤魂。
  草帽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去看裴玄铭的神色,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和自己一样的怜悯惊惧之意。
  然而裴玄铭的侧脸冷硬似铁,他只静静的注视着那角落里的血光,半晌移开视线,淡淡道:“走,去找他们的粮草。”
  他见草帽仍然沉浸在方才北狄人的残忍行径中,便低声提醒道:“你我若是被发现了,下场比他们惨的多。”
  草帽一个激灵,将惊惧全数压回去,随他挑起盛酒的扁担,往拐角的更深处躲藏了一些。
  “为何先找粮草,不是先救人么?”
  “烧了粮草,军中大乱,才有机会救人。”裴玄铭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子递给他:“先打磨着,找到粮仓直接点燃就扔。”
  草帽一肩担起酒坛,一手将两块石头塞进兜里,拼命磨砺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不过很快被脚步声掩盖住了。
  粮草是被王帐中最高的围墙给保护起来的。
  裴玄铭在空气中闻到了粮食的气息,他自己在军中多年,对于大多数营地的分布安排都了如指掌,他将酒坛放在了墙根下,不远处是来回巡视的守卫。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下来了,也不知道谢烨那边情况如何,有没有安全到达江昭的北疆大营。
  裴玄铭将关于那人的一切心绪都从脑袋里清空出去了。
  他转头问草帽:“准备好了吗?”
  “一旦惊动了他们,生死就不由你我了。”
  草帽郑重点头,眼底光芒闪烁,纵使此人平时行事吊儿郎当的厉害,此时眼中却展现出几分视死如归的撼然色彩。
  裴玄铭从衣服里抽出连绳的钩爪,倏然一抛,将那尖锐的顶端钉在了墙边上,他对草帽吩咐道:“爬上去。”
  “那你呢?”
  “我会轻功。”裴玄铭冷冷道。
  草帽:“……”
  裴玄铭平时气势太正,人又沉稳,总是让人难以将他跟江湖武林人士联系到一起,他总是危急关头才能意识到,眼前这年轻人是个武林高手的事实。
  草帽不再犹豫,抬腿一蹬墙壁,攀爬而上。
  在他翻过墙头的一瞬间,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草帽猛然回头,两个盛满的酒坛已经被人从墙这头扔进了粮仓里,满泼酒水炸开一地,香气扑鼻。
  裴玄铭拍了两下手,一个起落从墙底纵身而上,顺手抓起草帽和钩爪一齐扔了进去。
  “谁在那儿!”
  “什么人胆敢擅闯粮仓!”
  “快来人啊!粮仓出事了!”
  门外脚步声越发急促,草帽这厢拼命摩擦火石,却怎么都打不起火,急的他满头大汗之时,肩膀被裴玄铭摁了一下:“你来点火,我来堵门。”
  他撂下这句话后径直狂奔向粮仓大门,赶到之时门锁恰好从外边被人掀开,数个北狄士兵齐齐撞进来,进门的瞬间眼前一花,被迎面而来的强悍内力轰然撞翻出去——
  裴玄铭劈手捏住一小兵的手腕,带着他手中的刀直刺他自己喉咙,血水喷涌之际裴玄铭一脚踢开尸体,将刀夺过来,行云流水剑法使出,瞬息之间要了数个大头兵的命。
  “快来人驰援!有人攻击粮草!”
  “快调百夫长来,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马!”
  还多少人马……裴玄铭心道,不才,就两个。
  门口战马嘶鸣,长刀光泽闪烁,寒光凛凛,一刀横出将堵在前面的碍事小兵全数推翻,逼的裴玄铭也不得不朝后退了几步。
  来人坐在战马上,穿的甚少,几缕鲜艳的布条系在健壮结实的古铜色皮肤上,一双鹰一般的眼睛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直刺裴玄铭。
  “谟戈将军!”有小兵连滚带爬的欣喜道,如同看到了救星。
  谟戈的身后密密麻麻来了一堆增援,目测大约数百人,估计后面的还在路上,储存粮草之所是王帐中最重要的地方,居然被人给攻进来了,这是何等大事。
  裴玄铭握紧了手中短刀,与那谟戈对视着,就在对方圆目怒瞪策马杀过来的前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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