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就是在乎我,这是连李彧都知道的事情,所以他才急着召我回京,我猜他吓唬过你,说要让裴玄铭看看你在牢里最狼狈的模样,然后再眼睁睁的看你去死,是不是?”
  裴玄铭抬起他的脸颊,看样子今晚要跟他杠到底了。
  “李彧都承认,你自己不承认,谢烨,你再这样的话,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承认。”裴玄铭声音很轻的威胁道。
  谢烨气息断续的问道:“承认什么?”
  “承认你在乎我。”
  谢烨猛然一推他:“你试试看。”
  “诏狱十八样酷刑我挨个都熬了一遍,李彧一句想听的话都没从我嘴里榨出来,就凭你?”
  此话一出,有那么一瞬间,极致狠厉的愤怒从裴玄铭眼中一闪而过,但那股无名的怒气与谢烨无关。
  “可是你就是在乎我。”裴玄铭冷冷道:“不管你嘴上怎么不愿意承认,可你所有的行为都在反驳你的说辞。”
  裴玄铭深吸一口气:“你今天早上问我为什么要不顾你的意愿,强行把你带出法场。”
  “因为我做不到真的眼睁睁看你去死。”裴玄铭一字一句道:“我做不到,就这么简单。”
  谢烨愣住了,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就像如果我单枪匹马,毫无准备的去剿匪,你真的会不告诉我千钧潭的薄弱点吗?”
  裴玄铭用指腹描摹过他苍白而怔然的眉目。
  “以前的事情你对我有埋怨,我理解,可是如果你说你彻底对我一丝一毫的情分都没有——”
  “且不说我信不信,你自己相信吗?”裴玄铭低声道。
  隔了很长时间,谢烨才麻木的笑了起来,他心平气和的抬头与裴玄铭对视着,开口问道:“有什么意义呢,将军?”
  “我是一个没有武功的废人,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没有价值,你愿意救我是看在我们当年分道扬镳前的那点情分上。”
  “可是情分是会流走的,再过十年,八年,你还愿意把一个随时随地会召来杀身之祸的废人留在你的军营里吗?”谢烨没什么情绪的道。
  裴玄铭蹙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在不在乎你这件事没有意义,将军,你若是真喜欢我这身还算看的过去的皮囊,拿去就好了。”
  谢烨扯了一下领口,随意的笑道,一副完全没把自己当回事的放荡模样。
  “我随你采摘,予求予给。”谢烨懒洋洋的望着裴玄铭道。
  “……将军若是愿意,我今晚就随将军回营帐,像客栈那天一样。”
  裴玄铭蓦然出声,极剧烈的发抖道:“别说了!”
  “至于其他的,我也没有更多了。”谢烨柔和的道。
  “哦对,千钧潭的薄弱口,在菜市场最后一家店铺的内堂底下,他们两口子给土匪做内应很多年了,别忘了明日一并清剿了。”
  裴玄铭再也忍无可忍,伸手一切他后颈,将他直接打晕过去,紧接着将软倒下去的谢烨拦腰扛起来就回营帐。
  “有的人实在不会说话,那就闭嘴睡觉好了。”裴玄铭冷声道。
  第32章
  谢烨从被裴玄铭一记手刀敲晕过去, 再到被裴玄铭扛到肩膀上带出牢狱,他都一概没有意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送回主帅的营帐里的,只能微弱的感觉到有人轻轻将他放回了那毛茸茸的的狼皮毯子上。
  裴玄铭用粗糙的指腹揉了揉他被枷锁勒红的手腕, 身下熟悉而温暖的狼皮毯子再次包裹了他的神志。
  梦境裹挟着意识一路下坠, 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裴玄铭。
  那时候在温家, 裴玄铭也是像今天这样握着他的手腕, 一手环到他脖颈后,一把将他扛在肩上带走的。
  ……
  “如何呢裴公子, 是不是终于觉得,自己才第一天认识我?”
  谢烨看见自己站在无边血色里,面前是死不瞑目的温家老家主, 屋外的火光声势浩大,武林豪杰宫中禁军各方势力鱼龙混杂, 打的不可开交。
  裴玄铭一步一步的走进屋里来, 怔怔的看着地上老家主的尸身, 俯身用手去探他的鼻息。
  谢烨冷冷道:“别看了,留这么多血, 肯定活不了。”
  裴玄铭呼吸颤抖,难以置信道:“你纵使同他有仇, 一刀毙命了便是, 何至于将他这般虐杀?”
  谢烨蓦然瞪大眼睛, 伸手一把将裴玄铭领子拽起来怒道:“何至于如此虐杀?!你可知这老匹夫手上有多少条娈童的命!”
  “你若不是出身高贵的裴公子,就你这幅长相, 被搜罗进温家也在他床榻上活不过一天!裴玄铭,你怎么敢同我说这种话?”
  裴玄铭伸手,将他攥在自己领口的手生生扯下来:“所以你方才带他进屋杀他,我没有拦你。”
  “可我幼时体弱多病, 温老家主精通医术,曾于我有恩。”裴玄铭低声道。
  “那你说的太晚了。”谢烨喘息了两下,笑了:“杀都杀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不如你卷条破草席,在这种自身难保的局面下给他收个尸,我还敬你是条汉子。”
  裴玄铭气极,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对谢烨出手了,可当他冷静了片刻,对上谢烨那双交织着复杂恨意血火的眼睛,胸中怒气却又被那眸中的神色给化开了。
  他最开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样的场景下,仍然对谢烨生不起气来。
  后来很多年以后,裴玄铭一个人在西北大漠上望着夕阳如血缓缓落下,染红一地饱受蹂躏的丛生荒草,他才隐约回过味来。
  自己当年对谢烨的那种情感。
  好像叫做,心疼。
  两人一声不吭的对视着,谁都不肯先说话。
  身后大门被一记重剑用力挑开,裴玄铭的身体已经抢先一步做出反应,他伸手抓住谢烨,拦腰飞身将他捞进了屋里。
  谢烨方才还在跟这人气势汹汹的吵架,下一秒却又被这人不由分说的拽进怀里,一并藏在屋中的柜子后边躲好了。
  谢烨下意识的反抗了两下,裴玄铭将他箍的更紧,冷冰冰在他耳边道:“别动。”
  谢烨向来不喜欢旁人强行让他做什么,更别说裴玄铭这种比他稍长两岁,但是并没有年长太多的人对他命令来去,但是此时裴玄铭一手禁锢着他的腰身,一手捂在他的嘴上,藏身之处狭小闭塞,身后少年的胸膛温热而可靠,谢烨莫名没了脾气。
  于是他安静下来,两人躲在屋内等着看外面来的是什么人。
  “诸允严,本官再数三个数,说出四殿下的藏身之处,本官饶你不死。”为首的将领命人将一个形容狼狈的男人推到院子里。
  谢烨心神猛然一晃,那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正是他师父。
  诸允严此时已经完全不复武林大会上的潇洒风姿了,他浑身都是斑斑血迹,右眼睛已经被弄瞎了,血糊呲啦的一脸,眼珠子半掉在眶外,骇人的很。
  裴玄铭明显感觉怀里的人身形难以克制的瑟缩了一下,他害怕谢烨情绪起伏太大,平添出什么事端,于是更紧的将他环住了。
  “你……做梦!”诸允严踉跄着跪到地上,被人狠命掐起脖子,脸色憋的铁青,半晌上不来气。
  直到快要濒临窒息的时候,施虐的官兵才放开了他。
  屋内谢烨轻轻在裴玄铭手臂上拍了一下,示意我不乱动,你放开我。
  裴玄铭稍微松了一点力道,但还是用手臂拦在谢烨身前,防止他冲出去亲自将诸允严大卸八块。
  “那是二殿下的人。”裴玄铭轻声对他解释:“看样子是听到李彧在这儿的风声,赶来顺路把这个弟弟给做掉的。”
  李彧再怎么在朝廷中不受重视,那也是皇家血脉,留他活着总是隐患,还是杀掉对哥哥们来说比较安心。
  不料这群人追到温家搜刮一圈,不仅先帝遗诏不见踪迹,连李彧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正当他们发愁此行一无所获,不知怎么跟二殿下交代的时候。
  有人眼尖,看到了混在人群中往出逃跑的诸允严。
  “头儿,你看那个是不是四殿下在江湖上那个师父!从前进宫陪四殿下一起面圣,我们见过的!”
  为首的将领定睛一看,还真是!
  众人当即大喜,抓了诸允严提到别院里去审,可巧就走到了谢烨和裴玄铭藏身的后院里。
  “诸位还是死心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这个师父当的不称职,彧儿受了诸多委屈,可生死面前,尔等休想从我嘴里得知一个字!”
  他话音刚落,凌空一鞭子迎面袭来,直将诸允严抽的面容稀烂,骨血和肉沫稀里哗啦的沿着脸颊往下掉。
  “好硬的骨头。”为首将领冷笑:“那就看看是你这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给我打他!”
  诸允严又挨了沉闷的几下,整个人被抽的仰倒在地上,浑身上下皮开肉绽,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我说,你何苦死死护着李彧呢,那不过是朝堂上的一个废子,就算他今日因为你的掩护而活下来了,他也绝无可能登上皇位,我家殿下若是登基了,第一个处死的也是李彧,早死晚死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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