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庄梦蝶不说,秦远枝都清楚。
  下山路,这人是硬生生抗住风雪将她背回去的。
  身后人靠在她耳边弱弱的声音传来,“你姨妈怎么样了…?”
  秦远枝小心注意脚下的路,然后回她:“她没事。”,提到这儿她的心头不由得疼了一下,“你是不是因为担心她,才一个人上的山?”
  庄梦蝶撇着发白的唇无力的笑了笑,“看来你都知道了…”
  秦远枝微微侧面,随即又低头愁然,眉心发紧:“下次能不能,别不顾自己的安危了……”
  她知道对方这是在关心。毕竟自己醒来的时候,围在自己周围的人,她能够隐隐捕捉到村长和其余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上山来寻庄梦蝶的人都全部安全返回。
  回了村子,秦远枝将庄梦蝶安顿在家里,她借了前几天王国庆放在刘春富家里的三轮车。
  两个人沿着山路打算将路上的积雪铲平,这样一来,她就能带庄梦蝶上镇上去看病了。
  乡里医疗水平局限,山上山下都只能依赖懂得一些的陈默卿来做处理,庄梦蝶身上还有大片的冻伤,这是秦远枝眼下尤其在意的。
  窄小的路堆满了雪,路的两边,一边靠植被,另一边靠着山体。山体上面也积着后雪,看不见山体原来的模样,一眼向上望去,白茫一片,
  两个人架着两把铲子跳下了车,各自背了一个背篓,雪厚到无法过车或者会淹没轮子的地方,她们就一铲子下去,将雪扣进后背的背篓里,最后再堆到一个固定的地方。
  陈默卿哈着冷气,“我们速度得快了,这雪又开始下起来了。”
  天气恶劣,说话都冒着寒气不说,风雪交加,秦远枝险些没听清对方说的什么。
  秦远枝听了个大概,大声的回她:“我知道,这雪我还是第一次在萍水见呢。在我记忆里,乡里还从没下过今年这么大的雪。”
  两人速度又加快了些。
  体力不支的时候,休息片刻又继续。雪铲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又开着三轮车到下一个路段。
  以此反复,目的是方便乡里人去镇上,上了镇才有机会去县城。
  眼看着最后一截路段收拾得差不多了,两个人折返步调准备上车时,在这一瞬间,从山体上快速垮下来一排雪,秦远枝走在靠山体这边,也就最先发现。
  她抬头仰望间,脸色骤变,快速将旁侧的陈默卿一把推了出去。
  陈默卿被推趴在地,反应过来之时,秦远枝整个人已经被埋进了雪里。
  明明两个人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但还是没料想过会在将要返程的时候,雪坡滑下来。
  索性的是,陈默卿知道秦远枝的位置在何处。萍水因为天气原因断了通讯,这时候也根本联系不上乡里人来帮忙,眼下她只能靠着自己的手和一把铲子将人挖出来。
  陈默卿双膝跪在地上,双手将雪一点一点扒开,一根已经被雪冻至坚硬的树根刺到了自己手心里,她些微吃疼,仍旧没停。
  白雪上滴落点点鲜血。
  秦远枝被埋得不深,但却被山上落下来的半截树干打在了背上。陈默卿将人从雪里完全扒出来的时候,发现这人嘴角渗着血,她尝试着叫了对方一声。
  没反应。
  她继而摸了摸颈动脉,陈默卿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原来是被砸晕过去了。
  山体滑坡,能够见着路面的前后都被挡住了大概,有的地方还散落着裹着白雪的山石,想要继续开三轮车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现在放在陈默卿面前的有两条路选择,一是继续往前走,将人背去镇上的卫生院,不过这一路耗费的时间是回萍水的两倍,她可以坚持,但她害怕秦远枝坚持不下去。
  回萍水的一路,异常艰难。
  不过好在秦远枝这人不重,这是自己负重她的第二次,也就有了些经验。
  秦远枝双手垂在陈默卿腰间,一头栽在她背上。前者边走边呼唤她的名字,似乎不太有用的样子。
  陈默卿又换了方式。
  她继而叫了庄梦蝶的名字。
  没想到这人的指尖竟然有了些反应。
  激将法,她又不得不使用第二次。
  “秦远枝别睡,你要是睡了,今晚我就和庄梦蝶躺一块儿去…”陈默卿注视着前方,脚步连同呼吸一起加急。
  这个方法果然百试百灵。
  而且对秦远枝这个人非常的管用。
  “不…”身后的人突然醒来,传来微弱的呼吸声,“你是不是…早…就有…这种想法了…”
  陈默卿继续气她,想给她一口撑下去的气,“对啊。庄老师人又漂亮又温柔的,别说男人了,我一个女人见了都喜欢。还有啊,她是不是残疾人其实我根本不嫌弃的。”
  秦远枝脑袋垂在陈默卿脖颈间,她想要将头抬起来反驳对方,但奈何自己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就连说话都费劲。
  “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刚刚……就该让雪砸死你…”
  陈默卿见她说话越来越弱,在求稳的情况下加快脚步,因为她根本不清楚对方到底能撑到几时。
  “你撑住啊!别死我背上!”陈默卿又说:“我问你啊,远枝,你和庄老师的关系是不是很亲近?”
  秦远枝垂头不语。
  陈默卿吓得以为她过去了的时候,她才缓缓开口,“别想…套我话…”
  陈默卿笑了,“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嘴还这么严。”
  “我还想着等你死了,我就去追庄老师。管她喜欢男的女的,我先猛烈的追求一番,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她没准就答应了。”
  “你快睡吧,睡吧。等你断气了,我和村里的人把你尸体丢去后山,等跳跳跟她妈妈一走,你没人祭拜,可不得就成了孤魂野鬼了嘛。”
  这一提不要紧,直接把秦远枝嘴上的血又逼了出来吐落在白雪上。
  “做…梦…”
  回了村里,秦远枝还算撑了下去。村里的人多多少少受到过秦远枝的照拂,陈默卿的家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陈老师,你需要什么俺能找到的你都给秦老师用上!”
  陈默卿从柜子里拿了清创包,还好她从北京来的时候带过一些医疗用物过来。
  秦远枝后背的衣物被她用剪刀剪开,血基乎和衣物粘连在了一起,背上的一小部分皮肤被树枝划得血肉模糊。
  陈默卿提醒了门口那些人一句:“你们回避一下,过程可能有点残忍。”
  听她这么说,外面的村民都退了几步,不过不乏还是有好奇的人探个脑袋过来。
  庄梦蝶听见院子外一阵吵闹,不由得睁开疲惫的眼皮,她遮了遮透进房里的光。
  “秦老师出事了!快快快!家里有啥能用上的都带上!”
  “我那儿老母鸡昨夜还下了两个蛋,我揣上待会儿给那孩子卧两个荷包蛋补补。”
  “行,也不知道伤着哪儿了,感觉有点严重。”
  “可不嘛,说是为了把通镇上的路铲平,好将庄老师平安送去卫生院。”
  院外墙角急匆匆的声音,庄梦蝶都听见了。
  她急忙掀开被子,拖着义肢跛行而后推开门。
  开门的那瞬间,透出白日的这张脸基乎和白雪一个颜色。
  庄梦蝶心底不安,嘴里念叨着对方的名字。
  对于秦远枝的问题,陈默卿在外的皮肉解决了,但内里究竟是什么情况,她也不敢妄下定论。
  虽说她也是医,但她不是治活人的。
  陈默卿唯一判定的是,秦远枝可能内里什么地方骨折了,骨折可大可小,但对方在事发后吐了血,她担心的骨头的断面戳破什么脏器就麻烦了。
  刘春富从人里送来一碗熬好的汤药,“快!土方子,止血的方子,试试!”
  陈默卿看了眼犹豫再三没接,但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秦跳跳只能偷偷抹泪,眼睁睁见着自己姐姐受苦,而秦辛兰立在门外双眼通红,一筹莫展,也只能同意这个方法。
  “远枝呐,你给我坚持住…”刘春富趴在秦远枝耳边,眼里带着泪光。
  送了药,刘春富挑了几个村里的年轻汉子,拿着清理雪的工具,外加挑起了一个担架,秦远枝就奄奄一息的躺在上面。
  现在最好的消息和最坏的消息是秦远枝没有继续呕血的症状。
  一行人刚出门,就撞见庄梦蝶找来。
  她揪住秦远枝带血的衣角,眼泪夺眶,“远枝她怎么了?”
  陈默卿重重叹息,庄梦蝶没看见人几眼人就又被慌忙抬走。她一人扑了个空,摔在了雪地里。
  秦辛兰跟在最后,见着庄梦蝶还有脸来找自己侄女,心里不免升起无名的火来。
  “你个扫把星!怎么还有脸找来?如果不是因为远枝她救你心急,又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你给我滚出萍水!”
  “是不是太过了?辛兰。”村里的老人听见这里的动静,抚着她的背叹气安慰,没一个人愿意扶庄梦蝶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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