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黎淮音哑然,眼看着谢清棋误会得越来越深。
  “阿音,我承认我对你有欲望——世俗的、甚至有些阴暗的欲望。”谢清棋手指微微蜷缩,仍然固执地注视着黎淮音,坦诚道:“我想要你心甘情愿地主动靠近我,想要你清醒地为我沉沦,想要天上的明月独独照我,可即便在最不堪的幻想里,我也从未想过羞辱你,方才更没有强迫你的意思。”
  “我说的不是那个……”黎淮音轻声道:“你可知,那个混蛋当初将我娶回家后,为何让下人打骂羞辱我吗?”
  谢清棋道:“因为黎家退婚,她想要报复。”
  “这只是原因之一。她虽然是个草包,可却也有些上进心,知道自己读书不行,便想将我培养成——”黎淮音一顿,继续道:“想将我培养好后放在后院,将来送给旁人,好助她平步青云。她当初也说过,没有人会拒绝那种话。”
  谢清棋想要抽死刚才的自己。
  “我方才忽然想到她,没有控制住情绪,对不起。”
  “是我的错。”谢清棋完全没有怪黎淮音的意思,可心里却忍不住担忧,怎么她完全不记得原主做过这件事啊。
  若是还有其他更过分的事……
  谢清棋安慰自己,没事的,只要阿音分得清她们两个不是同一个人就好。
  后面谢清棋完全没时间纠结这个事情了,因为她再次上朝时,发现周昌玉也在,而且这家伙时不时就看向黎淮音。
  谢清棋不敢在百官面前明目张胆看,气得暗暗咬牙。
  萧还:“昨日得到消息,谢侯爷与禹国军队交战两次,一胜一败。”
  总体来说算得上是个好消息,毕竟在谢侯爷过去之前,可谓是屡战屡败,最终丢城而逃。
  百官纷纷夸赞谢侯爷实乃国之栋梁。
  萧瑞道:“仗能打胜,离不开后方支持,周大人运送粮草也可谓劳苦功高。”
  按照以前,会有不少官员出来附和,可今日他说完,朝堂上竟是一片安静,无一人出声支持。
  萧还余光看了眼萧明烛,忽然下旨:“你说得有理,那就赐周爱卿官升一品,黄金百两。”
  有人傻了眼,猜测道:陛下这是……在为三皇子撑腰吗?
  林首辅奏道:“陛下,战事未结,不如待谢侯爷等人回来后一同封赏。”边境出生入死的将士还未得到犒赏,押运粮草的后方部队倒是先有了赏赐,这传出去只怕不利于军心稳定啊。
  萧还仿若未闻,顾自说道:“粮草一事事关重大,接下来还是周爱卿负责。”
  谢清棋主动站出来,请求道:“陛下,微臣虽愚钝,好在还有一身武艺,既然身在其位,自是不愿空领朝廷俸禄,请陛下允准微臣随周大人同去,以确保粮草无虞。”
  “准了。”
  周卓行看着一旁的谢清棋,不禁有些头疼。她主动要跟着,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谢清棋冲她咧嘴一笑,“周大人多多关照。”
  回到医馆,谢清棋给花云示范另一套针法,详细讲了每个穴位如何下针,下针深度。
  花云听完,怔愣地看着木头人身上的穴位,道:“东家,我没有听懂。”
  “无妨,我会将每一步都写下来,你按照它日日练习。”谢清棋早有准备,打算在出发前将所有关于治疗寒症的方子都教给花云。
  花云问道:“也是用来给燕小姐针灸吗?”
  谢清棋动作一顿,担心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只教你治疗燕小姐病症的方法,对你太不公平了。”
  花云摇头:“我和母亲的命都是东家救的,东家肯教我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这是我的福气,我一定会将它学好。”
  谢清棋坦然一笑,认真道:“谢谢。若是我回不来,你就将我那些方子交给燕小姐,让她请名医来看,或许能够有为她治病的人。”
  花云不解道:“东家,什么叫……您回不来?”
  谢清棋哈哈一笑,摆手道:“没什么,若是我一直没出现,估计就是云游四海去了,你就当我不再回来了。”
  谢清棋近两日都没有在燕府过夜,只说出发在即,想在家多陪陪母亲。
  黎淮音自然不会反对,可又担心这是她的说辞。她是还在为那日自己误会她而生气吗?若是生气,可她又一次也不曾落下针灸。
  直到临出发前一天,谢清棋才过来告别。
  黎淮音闻到了她身上明显的汤药味道,担心道:“你生病了?”
  谢清棋一愣,“没有啊。”随即举起胸前的长命锁,笑道:“阿音都送我这个了,我自然是百病不侵,长命百岁喽。”
  黎淮音望着她浅浅一笑,主动抱紧了谢清棋,轻声道:“我舍不得你。”谢清棋不在的这两日,她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她已经离不开她了。怕她生气,怕她不回来,甚至……怕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谢清棋脑子嗡地一下,有一瞬间她后悔主动请缨去运送粮草了。但也只后悔了一瞬间。
  “和上次一样,我很快回来。”谢清棋下巴蹭了蹭黎淮音发顶。
  黎淮音眼眶发红:“不要像上次那样辛苦,可以晚几天的……不要太晚就好。”
  “阿音放心。”
  可是,仅仅过了三日,谢清棋在途中病死的消息便传回了京城。
  黎淮音甚至是过了一天才知道的,萧明烛将消息告诉她时,有些不忍心看她反应,偏过了头。
  第84章 “那日你说,对我有世俗的欲望。”
  病死……
  黎淮音后退了一步,手掌撑在桌边才勉强没有摔倒,喃喃道:“她前几日还好好的……说很快回来,怎么可能会突然病死?我不相信……”
  “我不信……”
  口中说着不信,可黎淮音忽然想到告别那日,谢清棋身上有很重很重的汤药味道。难道她早就生病了吗……不会的,她医术那么好,怎么可能治不好自己,一定没事的。
  萧明烛走过来想要扶一下黎淮音,被她躲开了。
  “我知道你不愿相信,但是她的尸身已经在运送回京的路上了。”
  ……
  三日后,定安侯府正门前的白幡在风中簌簌翻卷,黑漆描金的灵柩停在中庭,府中上下皆着素服,偶有压抑的啜泣声溢出。
  街坊百姓路过时匆忙看一眼,也不敢驻足,低声议论道:“可惜了,这侯府世子这么年轻……”
  “我看是恶人自有天收!她从前可是有名的京城恶霸。”
  “积点口德吧,人都死了……”
  萧婉华一袭素白丧服,脸色苍白如纸,一步一步走过御道,踏上汉白玉阶。
  殿前太监慌忙上前阻拦:“长公主,陛下正在殿中议事,您——”
  “滚开。”萧婉华嗓音嘶哑,眼中寒光骇人,指节死死攥着手中的诉状。
  殿门打开,萧还抬眼见到她来,眼皮忍不住跳了下,示意其余的人都先退下。
  萧婉华缓缓跪下,将诉状高举过*头,一字一句恨意滔天:“臣妹状告周卓行蓄意谋害我儿,求陛下彻查,还侯府一个公道!”
  想到谢平远还在边境,萧还放下朱笔,眸色深沉,下旨道:“让周卓行即刻返京!”
  暮色沉沉,定安侯府外,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黎淮音刚踏上石阶,两名披麻戴孝的府卫便拦下了她,冷声道:“夫人有令,今日闭门谢客,您请回吧。”
  黎淮音唇色苍白,强撑着挺直脊背:“烦请通传,燕照雪求见长公主,想为世子上柱香。”
  “世子灵堂,不迎外客。”
  冷风吹过,黎淮音抬头,只见白色灯笼在朱漆大门上方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
  她早该知道的,她与谢清棋之间,本无名分。可是如今谢清棋躺在冰冷的棺椁中,她却连为她上一炷香的资格都不能有。
  黎淮音渐渐目眩,再也压不住喉间的腥甜,吐出一口鲜血。
  绿叶慌忙从后面搀住她,拿出帕子给她擦拭嘴角的血迹,无奈道:“你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彻底垮掉的!”
  黎淮音摇头,还想再跟府卫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远远传来的马蹄声响。
  萧婉华下车,默然看着她,良久,眼中滑落两行清泪,颤声道:“开门,让燕大人送棋儿一程。”
  灵堂白烛烧得只剩半截,一滴蜡泪缓缓滑下,好像真的在无声流泪。
  黎淮音点了香,跪在蒲团上,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阿棋……”
  泣不成声的呢喃过后,黎淮音再也忍不住了,起身扑向棺木,纤瘦的十指紧紧扣在楠木边缘,竟是想要将棺盖掀开,哭喊道:“谢清棋!你答应我会回来的!你答应我的……”
  萧婉华皱眉道:“燕大人!”她在灵堂时府中下人都不得靠近这里,所以此时身边只有华十安跟着。
  华十安走上前想要拉开黎淮音,被绿叶伸手挡下,两人手上过了数招,谁也没退让半步,僵持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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