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广定侯目光如炬,看出了蹊跷,埋汰道:“顺天府是没给你们饭吃么?娘们儿的力气都比你俩大。”
  高举在手的两块板子有一瞬的犹豫和颤抖,落下时已添上扎实的力道,假打成了真打,打得苏祈安又一口鲜血吐了地。
  十位把头怒火陡升,牙齿咬出锉铁似的响,暗骂广定侯挨千刀,不得好死。
  药嬷嬷急得手脚发凉,她是大夫,苏祈安的毒已然入心脉,本就经不起折腾……她必须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想不出,只有求助。
  “赵把头,您在苏家资历最老,快拿个主意出来啊。”药嬷嬷难忍哭腔道。
  “为今之计,兴许才能镇淮王出面能救家主一命。”赵把头急得直揪胡子。
  药嬷嬷:“镇淮王真要救人早救了!”
  板子又落了五下。
  药嬷嬷心如刀绞,真要打完剩下的五板子,必定是药石难医了。
  她汗如雨下。
  “住手!”
  药嬷嬷一听这道声音,冷下的体温倏然回升。
  她循声回头,看见由王府侍卫护佑着冲过来。颜知渺拨开人群,越过她,越过把头们和掌柜们,冲去搂紧了奄奄一息的苏祈安。
  “太好了,郡主回来了。”
  “家主有救了。”
  十位把头因过于激动而捏紧拳头。
  百姓中有人道:“这女娘好大的排场,谁啊。”
  “长得真漂亮,天仙似的。”
  苏家掌柜中有人得意的答:“是我家郡主,封号云明。”
  惊叹声此起彼伏——
  “她就是镇淮王的独女呀!”
  “为何现在才来?也太晚了些吧。”
  “王爷家的女儿岂是我们这种寻常百姓能轻易得见的。”
  “祈安,祈安,”颜知渺蹲下去,素洁的月白裙摆蹭上血色。“我回来了,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家。”
  “你……怎的才回来。”苏祈安像只走丢的小兽,在怨怪心爱的主人不小心将自己弄丢了。
  “抱歉,”颜知渺捧着她的脸,鼻尖酸涩难捱,没出息的掉了泪,用手帕轻轻擦净她唇边的鲜红。
  那右腮的三道抓痕却始终擦不掉。
  颜知渺的怒火翻涌,烧红了双眸,霎时起身质问杜咏清:“大毅的刑法何时添了抓脸这一样了!”
  杜咏清满面惶恐的绕出桌案,作揖赔罪,解释那三道抓痕的来历。
  颜知渺用冷眸觑了眼侯夫人,见其盘发散乱,状如疯子:“扰乱公堂者,按我大毅律法,掌嘴十下。”
  杜咏清老腿软了。
  他没听错吧,郡主殿下要罚侯夫人在公堂上受刑。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掌的哪是侯夫人的嘴,掌的是广定侯的脸啊。
  也对,也对。
  广定侯要踩镇淮王的脸,郡主要替父踩回来,理所应当。
  杜咏清两头难做,求情道:“郡主,广定侯府三代忠勇,可否看在——”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侯府若要论忠勇,苏家岂不是要论良善,年年天灾水祸,苏家捐的银子足够堆满整座顺天府了,更不论修桥铺路,和捐建的善堂药坊。论功,苏家不输侯府,郡马不照样挨了板子吗!”
  一通话天衣无缝,广定侯被架在火上烤,被人吹捧了一辈子,还未在晚辈跟前吃过亏。
  他哑口无言。
  “杜大人还等什么?顺天府没有人行刑,我苏家可以帮把手。”颜知渺喊出独孤胜和银浅。
  “不劳烦郡主,”杜咏清指指两名心腹衙役,“你们来。”
  他再度抽出一只令签,扔在侯夫人的脚边。
  两名衙役的心情沉重如阴云,朝侯夫人高举起巴掌。
  啪!啪!
  全场鸦雀无声。
  啪!啪!
  侯夫人堪堪从蒙圈中反应回神,她众星捧月着长大,还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你们敢打我!”
  啪!啪!
  “侯爷,您就任凭他们欺辱我吗!侯爷!”
  侯夫人的两边脸颊显出清晰的五指印,广定侯的脸也冒出火辣辣的烫。
  啪!啪!
  广定侯两拳捏的咔咔响,视线钉在颜知渺的容颜上,镇淮王家的独女,果然非同凡响。
  不怯场、有主意。
  假如以前是猜疑,那这一刻他敢笃定镇淮王是真的狼子野心觊觎大毅江山。
  啪!啪!
  两名衙役低头禀报:“大人,打完了。”
  另一头,趴在长凳上的苏祈安脑袋一歪,晕过去了。
  外头有人在尖声唱喏:“岐淑公主到——”
  颜知渺却只是不厌其烦的喊着苏祈安的名字:“祈安!”
  。
  “……祈安,你千万别睡着……”
  “……祈安,我们回家了……”
  “祈安,祈安。”
  苏祈安晕一会儿醒一会儿,她看不清唤她的人,但她可以听清是谁的声音。
  是颜知渺。
  她的媳妇儿。
  苏家的夫人。
  别人唤她,她听不见,颜知渺唤她,她就倔强着睁开一线眼皮。
  不图别的,只图给颜知渺一个安心。
  她感觉自己被独孤胜背上了马车……被放上松软的床榻,药嬷嬷灌了她一碗吊命的参汤……接着又被几人合力扶起身。
  有个不认识的白衣公子,盘腿坐于他身后,两掌贴着她背心,两股劲道柔和的暖流注入体内,渐渐游走进四肢百骸……涌遍了她冰冷的周身。
  颜知渺自始至终陪着她。
  最后一次睁开眼,夜幕正吞噬最后一缕余晖。
  “祈安,睡吧,好好睡一觉。”
  这回能睡了?
  苏祈安绵绵呼出一道叹息,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她下意识握紧一只手,一个亲亲贴上她鼻尖,软软的,有丝丝凉。
  有了这个亲亲,她打定主意,这只手死也不放开。
  。
  这一觉苏祈安像是睡了许多个时辰,睡得很沉,无知无觉了似的。
  好在总有睡饱的时候。她是趴着睡的,动动发僵的腿,牵动了伤口,涣散的视线陡然聚焦,入目是绣有吉祥福寿纹样的床帐。
  再一侧眸,瞧见了鬓花白的药嬷嬷靠在床边的睡颜。
  苏祈安有种不好的预感,顺势往下瞧——死都不放开的居然是药嬷嬷的手。
  “!!!”
  颜知渺呢!
  我媳妇儿呢!
  我记得……我握的是她的手啊!
  苏祈安立马放开,小手缩进被子里,假装无事发生。
  阵仗不小也不大,却足够吵醒药嬷嬷,欢喜道:“郡马,你总算醒了!”
  苏祈安眼珠胡乱转了转,犹豫几息,问:“……你是不是还亲我了?”
  药嬷嬷:“??”
  第34章 揉揉湿意犹在的耳朵,轻浅的凹凸,是齿痕
  药嬷嬷眉头拧出三道皱痕,摸摸她额头:“该不会是毒坏了脑子吧。”
  苏祈安提起的心放了回去,没亲就好。
  兴许是她病中发春,生出了错觉,苍白的脸颊却不受控制冒出点点红晕,打眼张望,半分颜知渺的影子也没有。
  哀怨道:“我都病成这副模样了,郡主都不陪着我。”
  “你误会郡主了,她不听劝地陪了你三天三夜。”
  苏祈安幸福了。
  “三天三夜?”
  “是啊,她非病倒不可。”
  “那她还好吗?”
  “她的脾气跟你一样倔。一盏茶前有贵客登门,她去前厅了。”药嬷嬷理顺苏祈安翻起的被角,“这回多亏有她舍命相救,不然你凶多吉少。”
  舍命?!
  “她怎么了?”苏祈安弹坐而起,起得太猛,崩开了臀上的伤口,疼得头皮发紧,重重“嘶”了一声,趴回去急促的喘气。
  药嬷嬷急得直跺脚,忙掀开被子:“呀,渗血了!我的祖宗,疼不疼啊。”
  当然是疼的。苏祈安却顾不上疼,紧咬住后槽牙:“她……是不是出事?”
  “她好着咧,你乖乖躺好,别枉费郡主辛辛苦苦为你上药的好意。”
  苏祈安脑中像是有一口大钟,嗡——!
  “郡主……给我上的……药?”
  “是啊。”
  “!”
  也就是说!
  颜知渺看了她的……
  苏祈安捂住泛疼不止的小后臀,心下有一万头发疯的牛马在奔腾。
  药嬷嬷检查完她的伤口:“不成,你得重新上药,我马上去将郡主请回来。”
  苏祈安慌张地拉住她:“别别别,嬷嬷,这药……还需你来上。”
  “郡主下了令,你的药必须她亲自上,违者家法伺候。”
  苏祈安努力冷静下来,端正神情,戴好冷酷面具,浑身散发一家之主的威严之气:“我是家主,我说了算。”
  药嬷嬷从上至下端详她一回:你病怏怏的,确定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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