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苏无言:“如果你是来秀恩爱的,你就死定了。”
江暮雪怔忪:“我本来……就会死。”
苏无言见他诚实到犯傻的地步,如鲠在喉。
小猫抓耳朵:“你究竟有什么事?”
江暮雪:“我想打听一下,你那边的婚俗。”
苏无言懂了,还是来秀恩爱的!
苏无言被烦到不行,他还是将佩戴婚戒的事告知江暮雪,聊了半天又道:“那我也想给无名指上套个银的。这样吧,你俩金的,我银的,我就不喧宾夺主了。江暮雪,你把你的款式图纸发我看看……”
没等小猫说完,江暮雪冷着脸,迅速挂断了留影纸鹤。
……
江暮雪想起这些小插曲,对眼前感动得又哭又笑的柳观春说道:“苏无言说,婚戒取金,有‘情比金坚’之意。”
柳观春泪汪汪:“师兄,我好喜欢,我不会摘下来的……就算回去了,我也不摘!”
江暮雪轻牵唇角。
柳观春拉着江暮雪跪到外婆的坟前,对外婆说:“外婆,我成亲了,和一个长得特别俊俏的师兄,他名叫江暮雪。”
“师兄人很好,长得也好看,他会洗衣做饭,外出赚钱补贴家用,是二十四孝好夫君,就是寿数不大长。但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您当初可说了,要是我喜欢,找什么样的人都行,就是不能二婚带娃的,我师兄可是头婚……”
柳观春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她自小和外婆相依为命长大,平素讲话没什么忌讳,无话不说。
外婆喜欢她这样亲昵,也乐意与外孙女荤素不忌地聊天。
江暮雪倒是第一次听到祖孙俩闲谈,他觉得颇为新奇有趣。
柳观春说完了,她想到少时庙里沟通阴阳都要掷筊。
她从怀里摸出两个木筊,递给江暮雪:“师兄,轮到你了。”
江暮雪握住筊杯,他轻轻拧眉:“若是掷了木筊,外婆不允我娶你,那该如何?”
柳观春幽幽叹气:“那我就只能和师兄私奔了……”
江暮雪忍俊不禁,他没有再犹豫。
高大清秀的郎君跪得规矩,他躬身给长者的坟包磕头,同柳观春的外婆道。
“请您原谅,晚辈明知寿元尚浅,来日必会辜负柳观春,还要如此居心不正,挟师妹恋慕之私情,行私定终身之事。”
“晚辈入道修行,本该道心坚毅,却为私情所困,仙途崩坍,道心歼毁。此世幸有师妹相伴左右,才尝人生片刻喜乐。晚辈自知品行卑劣,不敢奢望师妹常伴身侧,只求朝夕欢愉。晚辈只余半年寿数,临终前夕,定会竭尽所能,护送师妹安然回家。”
“今日行婚,全是晚辈一力强求,还望您切莫置气于柳观春。”
“晚辈在此以神魂立誓,既已求娶师妹,自当以命相护,尽心照看,还望您于九泉之下知悉此事,能够看在晚辈尚且有一番真情,能够成全晚辈此等妄念痴心……”
江暮雪说完,朝天抛掷木筊。
哐当一声,筊杯落地。
一正一反,神明应允,此事可行。
江暮雪紧攥的指骨摊开,松一口气。
江暮雪想到此前在柳观春髓海里见过的那个年迈身影……他其实见过柳观春的外婆。
也是如此,他并未对寄居于柳观春身上的光球出手。
柳观春笑了:“看来外婆也很喜欢你这个外孙女婿。”
江暮雪也扬唇,他很欢喜。
江暮雪膝行两步,恭敬地为长者上了一炷香,“多谢外婆。”
-
江暮雪攀升至元婴境五阶的时候,已是初冬。
大雪纷飞的季节,柳观春畏寒,成天待在房中和江暮雪,用炭盆煨芋头,半夜剥皮咬两口,当成
加餐的小点心。
一年时间将满,苏无言找上门来。
江暮雪说过,天隙开启的时候,苏无言没有杀人,不沾异世因果,也可以趁机遁逃出此界。
苏无言前来此地拜访的时候,柳观春清楚意识到,她为期一年的美梦快要结束了。
近日,江暮雪咳血少了,人也精神了一些,她还想着师兄定是身体慢慢好起来了,原来他是快飞升了啊。
柳观春成日沉着眉眼,郁郁寡欢,气得小猫少年直挑眉:“有你这样不待见家猫的?都是自己人,你甩脸子给我看?”
柳观春摸了摸猫耳朵:“我只是在想事情。”
苏无言被碰了一下耳朵尖,心情好了点,他拍开柳观春的手,问:“想什么呢?”
柳观春:“没什么,猫少管人的事。”
苏无言:“……我觉得还是当魔尊的时候,你对我多有敬重,我这就杀几个人去,练练魔气。”
江暮雪踹猫一脚,“别玩了,吃饭。”
他端上款待客人的鱼汤,又摆上几样菜,招呼柳观春和苏无言坐下用饭。
一顿饭,吃得倒也是宾主尽欢。
苏无言有点明白,柳观春为什么养江狗了。
他煮的猫饭确实好吃一些。
夜里,柳观春给苏无言准备了一间房,铺好毛毯的时候,她还特地叮嘱苏无言一句:“最近……对江师兄好一点。”
苏无言点头:“知道,人死为大。”
“……”柳观春沉默片刻。
她本想生气,但没一会儿又笑出声,苏无言话糙理不糙,他比她看得明白多了。
柳观春回到房间,洗漱好以后,换了一身绵软的中衣,钻进被窝,一边忍困,一边等江暮雪。
屋外松涛阵阵,雪海无涯,很是凄清。
她听着风雪声,直到江暮雪拥上自己。
柳观春顺势翻身,钻进师兄的怀里。
江暮雪已经换过衣了,他身上的雪气淡雅,体温微凉。
柳观春不知为何,忽然想到苏无言方才的话。
她想,或许是时候打破那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如果她一直掩耳盗铃地过日子,将来她一定会后悔的。
于是,柳观春问:“师兄,天隙打开后,我能带着竹骨剑一起回家吗?”
江暮雪想了想:“只是剑器,可以一试。”
“那我能趁天隙大开的时候,带师兄回家吗?”
江暮雪摇头:“若我登天,仙缘中止,天隙会消散,你就无法回家了。”
柳观春明白了,她怎么使小聪明都不行,两个人只能活一个,这是命定的结局。
柳观春将江暮雪抱得更紧,她整张脸都埋进他的怀里,故意让寒气把她的脸冻得发木,算作对自己活着的惩罚。
柳观春忍住心里的涩意,她轻声喃喃:“师兄,我很想你。”
江暮雪笑她傻气,但也从柳观春的语气里,听出一种撒娇之意。
他拥她更紧,他对她说:“我就在这里。”
柳观春也笑:“嗯,师兄就在这里。”
柳观春知道,也可以说,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江暮雪很快就不在了。
没有人能留住他。
“师兄,我会永远记得你。”柳观春说得很用力,像是在下定某种决心,她会永远记得江暮雪,她不会再找别人,她不可能找到比江暮雪更好的人了。
江暮雪亲吻她的发顶,浅浅地“嗯”了一声。
“只要我记得师兄,你就永远活着……我不会让你死的。”
“好。”江暮雪笑着应了声,“你要记得我。”
-
又过了几天,江暮雪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几天。
他只知道,身体的痛感愈发强烈。
强烈到不容江暮雪忽视的地步。
他无法在柳观春面前泰然处之,他连步入寒潭都变得极为困难。
江暮雪主动找上苏无言。
苏无言对他的到来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有了一种天然的默契。
“又来托孤了?”苏无言捏了根柳观春晒的小鱼干,放嘴里咀嚼,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江暮雪淡然道:“替我照顾好柳观春。”
“不必你说,我肯定会照看好小丫头的,还会给你立一块碑,逢年过节给你烧点纸钱……”
“不必。”江暮雪为自己沏了一杯茶,“你不要在柳观春面前提起我。”
苏无言翻白眼:“要是她非得为你哭丧,我怎么拦……”
江暮雪垂眸,如玉指骨轻轻捏住茶盏,指腹压成青白一线。
“她不会记得我,只要你将我的事守口如瓶,她便不会生疑。”
苏无言瞪大一双猫瞳:“你又使了什么花招?”
“苏无言,你知道忘心咒吗?”
他当然知道……
所以,江暮雪为柳观春而死,却不希望小丫头记得他,感激他一辈子?
苏无言看不懂江暮雪,只皱起眉头,想了想,说:“成,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小丫头不会哭了。”
苏无言不想看柳观春成日以泪洗面。
眼泪是苦的,掉到他的罐头里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