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远远的,宁澈见夏绫也停了下来,转过身望向这边,看不清神情。
  他摸了摸大狗的头:“小铃铛,这回,你只能选一个了。”
  小铃铛听不懂,只是一味的撕咬着宁澈的衣角,可无论它再怎么用力,那人都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终于,它意识到,自己这回是拖不动这个人了。
  它呜呜的看着宁澈,眼中充满了不解与难过,慢慢向后退了两步,最终还是转头往夏绫的方向跑了去。
  宁澈张开的双手犹空落落的在原地僵着,看向大狗甩着尾巴奔去的身影,终于自嘲的嗤笑了一声。
  他已经知道小铃铛的选择了。明明这是早就注定的结果,可他偏要试试。
  宁澈远远的看到,小铃铛扑进了夏绫的怀里,夏绫抱住它,肩膀在轻轻颤抖。
  理智告诉宁澈,他这一回不应该再靠近了。可他还是忍不住往她们在的地方走去,他知道,夏绫一定是哭了的,每次她在哭的时候,他总希望自己都在她身边的。
  “乔乔。”宁澈温和的环抱住夏绫,广袖倾覆,将那女孩遮蔽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不哭了,不哭了。”他轻柔的安抚着夏绫的脊背,“离京之后,无需着急赶路,慢慢走,慢慢看。到了南边,好地方有许多,若真遇到你中意的地方,就停下来住些时日。”
  夏绫用力抱住宁澈的身子,脸恰埋在他的肩头处,哭着用力点了点头。
  “阿澈,你要好好的,要长命百岁,一定要好好的……”
  宁澈点点头:“你放心吧。”
  他将夏绫从自己的怀中扶起,为她拭了拭腮边的泪痕。
  “还有就是……”宁澈喉咙间涩了一涩,“到明年春天,我一定要有一位新皇后了。乔乔,若你那时已经安定下来,便给我来封信吧。若我知道你的归处,那我也便,死心了。”
  夏绫踟蹰良久,终是缓缓松开了宁澈的衣角,低声应了一句:“好。”
  宁澈浅浅一笑,在女孩肩上拍了拍,催到:“快走吧。”
  夏绫扬起脸:“阿澈,那我走了?”
  “嗯。”
  夏绫跳上车辕,挥动马鞭,车轮吱呀转起。小铃铛跟在侧旁,后面是便装随行的锦衣卫。
  宁澈站在已空无一人的山岭上,望着队伍渐行渐远。从此,这座山岭又会湮没为万千青峰中平淡无奇的一处起伏,就如同他多年的执念,也随着那支离去的队伍弥散于风中。
  宁澈抬起手,朝她们远去的方向挥了一挥。
  恍然间,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傅薇哄他入睡时的一首歌谣。
  “风吹柳絮飞,月照离人泪。天涯路远莫相忘,他年……”
  他的唇舌间顿了一瞬。
  “他年再相会。”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又断更了一段时间……
  身体确实还没有恢复到最佳水平,中间又上了一次全麻手术,加上年前年后一段时间三次元事情格外多,又不得不消失了一段时间。
  如果有还在看文的宝宝跟你们说声抱歉,如果没有宝宝在追更了也没有关系,我在努力拼凑起有活力*的自己,也每天每天告诉自己,继续写作啊
  第133章 一路向南
  ◎百家衣冠冢。◎
  从京城至福建沿海,路途近四千里之遥。
  夏绫同随行的队伍携一路风尘,自北直隶取道山东,而后又入了南直隶的辖地。
  这一路上,虽有诸多人手护卫,但载着傅薇棺木的那辆车,她并没有假他人之手去驾驭。队伍行进的不算快,因缠着黑纱的灵车过于显眼,夏绫大多数时候会选择在城郊较为偏僻的地方歇脚。
  而路过比较大的市镇时,她会给自己留出半天或一天的时间,到城中烟火繁盛之处走走逛逛,买上两份相同的当地吃食,一份给自己和小铃铛,另一份摆在傅薇的棺木前,同她说说自己在城里的所见所闻。
  说完后,夏绫多数时候会蜷起一条腿倚在车上,吹吹风,看看天。
  待到七月中旬,队伍到达了扬州城。
  此时的扬州,草木繁盛,水脉沣盈,正可谓隋柳映波,虹桥卧水,画船载酒悠游。
  而夏绫站在“淮左名都”的城门之下,却有种只将故乡做他乡的无力感。
  即便在京城时,她的口音中尚且残存着一些南音,可当真到了这江南之地,她却发现自己已全然无法如在此生长的当地人一般用乡音对话。
  夏绫在食摊前买了两个笋丁肉包,摊主是个中年男人,笑呵呵的问她道,小姑娘,是从北边来我们扬州的吧,我们这的吃食可还习惯?
  夏绫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只向他又打听了“安平巷”的所在。
  安平巷是夏绫幼年时的居所,她对于扬州城所有的记忆,也不过只剩下这三个纸面上的文字而已。
  摊主却眉头一皱道,安平巷早在七年前就被改建了,从前的居民都已迁居到了别处,那里现在已建起了扬州城最华贵的酒楼。
  夏绫轻轻噢了一声,还是往那座酒楼走去。此处楼高三层,云幔招展,早已找不出当年街巷半分痕迹。
  她立于熙攘人群中间,寂然遥望着高阁之上粲然飘舞的旌幡,忽觉自己已不认识了扬州故地,而扬州同样也已不认识了她。
  夏绫围着高楼走了一圈,最后在偏僻无人处,默默跪下,向从前安平巷所在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她已不记得父亲的坟茔葬在何处,只能用这种方式,尽一尽作为女儿的孝心。
  夏绫本以为自己会在扬州流连许久,可不过一个日暮,她便如路过此前所有的城镇那样,只想做个来去匆匆的过客。
  继续一路向南。
  就这样在路上走走停停了两月有余,在九月初,夏绫终于到达了福建,大燕的东南沿海,傅薇的家乡。
  傅薇出生的地方,在泉州府治下的一个小渔村,这里背山面海,支离破碎的海岸线造就了岛屿万千,星罗棋布般散落于粼粼海面之上。
  在这山海交融之间,陆地与海洋环抱出了一处天然良港,便是这座小村落岁岁年年赖以生存的基业。
  数十年前,有伙倭贼正是在这里登陆,在村子里烧杀抢掠,将尖刀刺向手无寸铁的百姓。那场浩劫之后,村子里精壮劳力几乎被屠戮殆尽,只剩下风烛残年的老人和尚未成年的女孩子。
  而随着时间的更迭,或是流离失所的故人,或是迁居到此的新民,又重新用双手在这湾海港周围耕耘,定安居,享乐业。多年前的伤口逐渐愈合,这里再一次布满了人们勤恳坚毅的足迹,生生不息。
  当夏绫坐在车头,赶着马匹出现在村口时,这只脸孔陌生的奇怪队伍,很快被村民投来了疑惑的目光。这渔村不大,村民大多都相互熟识,也很少有什么客人来访。乍一出现这样“浩荡”的一群人,还有一辆被黑纱遮盖的灵车,怎能不引人注目。
  一同前来的还有上县的县令。因在大燕的官职律法中,有权力不下县一说,即最基层的官员便是县令,而在村庄里多以里长为话事人。汪千户已事先同此地的县令垫了话,县令知这些锦衣卫皆是京城来的上差,要办的事自是也干系重大,无有不力行方便之处。
  村里的里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因读过些书,又有一身精湛的修船手艺活,在村里很有威望。听闻县令到来,里长急忙到村口来迎接,将一行人请到自己的家中小坐。
  里长的夫人奉了清茶上来,几人稍事寒暄,待县令对里长说明了来意,对方却有些犯了难。
  “大人您是知道的,我们沿海的这些渔民,世代皆是以氏族论血脉。可如今要安葬这样一具孤零零的棺椁,怕是难找到合适的地方呐。”
  县令生怕在锦衣卫前办不好差事,不由得有些着了急:“你只管选一块风水俱佳的宝地,其余的文牒耗用,本官自会一并打理好,又何难之有?”
  “非也,非也。”里长摸了摸胡子,眼中尽是通达世事的精干。
  “大人若下了命令,在下自是无不遵守的道理。只是小人方才说过,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以氏族姻亲维系着日子,多少年了都是如此。那这位‘故友’若要入土为安,该入在哪个宗族的祖坟里?抑或是单辟出一方坟地,可若无人祭扫,不出几年封土便会被掩埋在杂草里,那这长眠之人,不也就成孤魂野鬼了么。”
  里长顿了一顿,复又向县令拱手道:“敢问大人,可否透露一二这棺中之人的姓氏身份?若有同姓的氏族,或许可当做旁系亲故入了祖坟,此后能时时有后人看顾祭扫,也算是告慰逝者的在天之灵了。”
  此言毕,县令没做声的看了看锦衣卫,而锦衣卫又都看向了夏绫。
  往根上说,移坟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是件能大张旗鼓办的事。到了地方上,锦衣卫和县令也只是心照不宣,知道要办的是个什么事,但具体到要葬的这个人是谁,双方皆十分谨慎,缄口不言。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