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何以见得?”
  “因为他那天在酒桌上关于倭寇的那番话。”说到此,宁澈反问夏绫一句,“乔乔,你觉得,端阳节那天晚上,钟义寒看出我究竟是谁了吗?”
  夏绫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不然他在乾清宫见到你的时候,还能怕成那样?”
  “我觉得不然。”宁澈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就算他再愚钝,之前什么都没看出来,但最后说到要带狗出来的时候,他一定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再怎么说,铃铛也是御犬,是你一个内侍说能指使就能指使的?”
  小铃铛听到有人喊它的名字,抬起头来看了看。见没有人想要搭理它,又趴回到地上啃它的骨头去了。
  “唔……”夏绫咕哝,“那他演的可也够真的。”
  “混官场的人,有几个不会演的。”宁澈接着道:“可我猜,他实际上看出我究竟是谁的时间可能更早些,或许在庄衡问他对倭贼有何看法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庄衡那天是有意帮了他一把的。他看出钟义寒跟我似乎是有点不对付,所以想故意引的钟义寒说些有用的话,不至于让我真一气之下就让他滚蛋了。我猜也就是那个时候钟义寒捕捉到这个信息的,否则之后对于倭贼的分析,他不会把心里的想法在那样一个人多眼杂的酒桌上和盘托出。这其实是在向我自荐。可至于为何他一直装傻到底,我现在也拿不准,或许他也是在试探我是不是能帮他达到目的的那个人。”
  夏绫问:“可他的目的,究竟又会是什么呢?”
  宁澈摊手:“我现在也不知道,只能再往后看了。不过还是希望他不会给我一个过大的惊吓。”
  夏绫想,如果钟义寒真的那么精明的话,那他碰上宁澈,倒也真算是遇上对手了。
  宁澈端过酸梅汤来喝了一口,这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他觉得很放松。
  “乔乔,这段时间你怎么样?”
  夏绫正想同宁澈讲一讲秋鹤的事。
  她将这段时间对秋鹤的观察条理清晰的说给宁澈听,虽然还没有问出太多有用的信息,但细节上也可略窥得一二。最后她问:“阿澈,如果秋鹤把她所知道的事都告诉了我,那我可以答应她,放她回家吗?”
  宁澈双手抵在下颌上:“坦白讲,无论哪朝哪代,底下的百姓妇孺,总归是无辜的。何况这是个有身孕的女子,从道义上,也未必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可他的目光中又峰峭毕露:“可前提是,这小倭贼说的话是真的。任何一个手上沾过大燕老百姓血的贼寇,我必会让他,血债血偿。”
  【作者有话说】
  宁澈在钟义寒天花乱坠的胡说八道下逐渐迷失了自我
  第68章 月上中天
  ◎宁澈当时脸就绿了。◎
  秋鹤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可她的伤口长的并不好。尤其是手指上的伤,上夹棍时指骨断了两根,伤处一直在反反复复发炎,连带着这两日又发起烧来。
  夏绫很担心这样会对她和孩子不好,所以镇抚司衙门跑的勤,请官医多过来看看。
  秋鹤烧的双颊泛红,睡得很不踏实。她在睡梦中深深锁着眉头,忽然喊了一声:“哥哥。”
  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她双脚踢踏,连带着铁链子也响了起来。
  夏绫怕她是被梦魇住了,连忙拍拍她:“秋鹤,秋鹤?”
  秋鹤微弱的咳了两声,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到面前的人是夏绫,眼神中闪过稍纵而逝的失落。
  “姐姐。”
  夏绫坐到床边,摸了摸秋鹤的额头:“方才是做梦了吗?”
  秋鹤点了点头。
  “我听到你喊了哥哥。”夏绫轻声问,“秋鹤,你哥哥是什么样的人?”
  秋鹤垂下眼,抱住自己的双肩,没有回答。
  夏绫知道自己套不出话来,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她去换了衣服,要再往北镇抚司去一趟。
  秋鹤虽是从诏狱中挪了出来,但仍是北镇抚司的人犯。镇抚司给犯人用药,有那么几家指定的药铺,药只能从那里出,且一定得过镇抚司衙门的手,以防出了什么差错无迹可寻。
  夏绫在镇抚司的值房里等着办事的缇骑将秋鹤的药取回来。正巧,她见到庄衡刚骑了马回来。
  “庄大人。”夏绫上前施常礼,打了招呼。
  “夏姑娘。”庄衡拱手回敬,知她是过来取药的,伸手引夏绫往里走,“一起喝杯茶?”
  夏绫点头应下。她与庄衡已算是熟人了,见了面便少了许多客套。
  “庄大人,我见您这段时日似是清减了些,可是公事繁忙?”
  庄衡轻拢着杯中茶沫,淡笑道:“前些日子审那小倭贼时出了纰漏,这段时日自是要严格束己,其他地方不能再出岔子,惹陛下烦忧。”
  夏绫知道他是在指没发现秋鹤是女子这件事,他还真是往心里去了。
  “庄大人,您对自己未免也太严苛了些,这件事,皇上也没有怪您。”
  庄衡颔首道:“臣出身寒微,幸得陛下提携,才得以忝居如今这个位置。自当勤勉自持,不敢有负皇恩。”
  夏绫看向他:“庄大人,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您是我见过最好的指挥使大人。”
  庄衡拢茶沫的手滞了滞。
  夏绫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这句话说的好像有点不太合适,毕竟她也没见过别的锦衣卫指挥使,若是听者有心,难免觉得她是在揶揄。
  夏绫脸红的笑了一下:“您别介意,我这人不太会夸人。我的意思是,您真的是位很好的大人。”
  庄衡却难得温和:“夏姑娘,谢谢您。”
  他这人,如果不那么无聊的话,倒也算个俊俏公子。顶着这样的样貌和官职,二十四五了还没个家室,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茶杯见底时,夏绫的药也回来了。在告辞时,庄衡另同她说:“对了,钟大人让臣给您带句话。他说想请您吃顿酒,请您务必赏光。”
  同钟义寒吃酒这事,夏绫又不是没做过,于是笑道:“行,我晚上的时间会松快些。具体定在哪天,全凭二位大人安排。”
  仲夏,傍晚,小巷间。
  钟义寒是同庄衡一起来的,一见到夏绫仿佛看到了亲爹,眼泪几乎要落下来:“小乔公公,您快救救微臣吧!”
  夏绫纳闷:“怎么了这是?您到底是升官了还是被贬职了?”
  这一问才知道。钟义寒虽是调任了刑部,但翻译倭文文书的事,宁澈却没有放过他。因这段时间夏绫不在宫中,中间少了个传话的人,宁澈便直接把钟义寒拎到了跟前来,让他御前奏对。
  前日钟义寒翻译的那几页文书,宁澈刚好有不懂的地方,便想让钟义寒给他讲讲。但由于做举子时念书念得太狠了些,钟义寒伤了眼睛,虽不太严重,可离远了看东西就有些模糊。他看不见皇上指的那张纸上写的什么,就想挪近点看。谁知一不小心,把御案上的一盒徽墨扫地上了,当场就碎了八瓣。
  宁澈当时脸就绿了。
  钟义寒现在想起皇上的表情仍心有余悸。皇上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个滚字。
  夏绫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都什么事啊。
  她诚恳的说:“钟大人,您信我,皇上真的已经很克制了。”
  想当初,宁潇就用醋磨了点墨汁,宁澈都差点揍孩子一顿。那是一整盒上好的徽墨啊,他没把钟义寒拉出去打一顿廷杖泄愤,真的已经算是好脾气了。
  钟义寒垂头丧气的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递给夏绫:“皇上说了,让臣没事最好少出现在他老人家跟前。以后这些文书,还得劳烦小乔公公您往宫里送。”
  夏绫接过信封,心情有些复杂。她算是看明白钟义寒是怎么逃过那顿板子的了。宁澈在这里面也有小心思,他这是嫌自己回宫的次数少,这回可以堂而皇之的让她往宫里跑了。
  很明显,钟义寒把这个包袱甩出去之后,立刻轻松了很多,就差把不用面圣的开心写脸上了。夏绫真想,哪天要了两人的八字到庙里算算去,看看到底是哪犯冲。
  酒菜都上了桌,三人共举起酒杯,夏绫道:“恭喜钟大人高升。”
  钟义寒忙把杯沿放低了些:“不敢。臣有今日,还要多谢小乔公公。”
  夏绫怔了一下,方明白他是在说那一百两银票的事。可当着庄衡的面不好开口,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那些钱她是一定要还给钟义寒的。
  酒过三巡,几人自然而然说到了秋鹤的事情上。
  听夏绫说罢,钟义寒抵着额角冷声道:“我倒是相信这小倭贼手上没沾过人血。但她那个哥哥可不一定了,看她这遮遮掩掩的样子,只怕她哥多半是个倭寇,这才不敢说出来的。”
  这一点夏绫也同意。虽然她已向二人说了秋鹤的名字,但庄衡和钟义寒显然更愿意直接喊她小倭贼,夏绫觉得倒也没必要要求他们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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