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宁澈接着道:“这些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与皇后,实在生不出半分男女之情,甚至开始的时候,对她有些厌恶。她的性子太过倔强,却又从不肯把心中真实的想法示人,冷淡和疏远全都写在了脸上。”
“可到后来,我也就明白为什么了。毕竟是皇家欠她的,即便是出于做人的原则,我也该弥补她一些。所以她想怎么过,便随她去吧,养一个闲人一辈子,这我还是能做到的。”
夏绫觉得心口憋闷的喘不过气来:“可是你俩都没有做错什么,但现在这样,对你们都不公平。”
“可苍天对谁又是公平的?乔乔,你被厚待了吗?”宁澈嗤笑,“我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让周围人不要都活的那么狼狈了。许多事情原本就是无解的,非要追求个结果,反而会困顿了自己。”
夏绫想,他们似乎都是被困住了。困在执念里,困在承诺里,困在过去的伤痛里,也困在这方走不出的宫墙里。
“阿澈,我是在想,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找个机会带瑶瑶出去透透气,哪怕半天也好。总这样子,我很担心她会憋出什么毛病来。”
“这倒没什么不可以的。”宁澈思量片刻,“下个月五月五,宁潇过生辰,我答应带他出去玩一晚上。如果皇后愿意的话,她可以一块去。”
夏绫眨眨眼:“天呐,你这哥哥可真好。你说你吧,看着平时对小王爷二五八万的,要是惯起孩子来,也是真惯着。”
“你这用的都什么破词?”宁澈哭笑不得,“管孩子是为了不让他长歪了,但有个快乐的童年比什么都重要,等他长大了也会很有底气。”
“哎,羡慕。不像我,我就记得小时候跟我哥互相打来着,谁也不让着谁。”
“那是因为你哥大你还不够多,不然宁潇敢打我一下试试?”
嗯,十分有道理。夏绫稍微臆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她丝毫不怀疑宁澈能一脚把孩子旋飞了。
夏绫熬的有点困了,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阿澈,你还难受吗?”
宁澈蹭着被子点了下头:“还是有点,身子沉得很。”
他见夏绫有些蔫了,不想让她就这么倚着床睡过去,悄悄往里挪了下身子:“乔乔,你要不上来一块躺一会吧,我靠里边睡,不碰你。”
夏绫愣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你睡吧,我到旁边榻上凑合一会就行,你要是不舒服了再喊我。”
夏绫脱了鞋,蜷到了软榻上,随手扯过一个靠垫来当枕头。不知道是因为宁澈也睡熟了,还是因为他醒了并没有喊自己,这一觉睡得倒很踏实。
直到,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用大力捶她的肩膀。
夏绫愤怒的睁开双眼,看见一只毛茸茸的狗爪子正在她身上戳个不停。
“啊!”
她一下子叫出声来,见宁澈和小铃铛一高一矮,正在直勾勾的看着她。
夏绫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却又猛的感觉后腰一股锐痛,让她两眼发黑。她没好气的问到:“你们俩干什么呀!”
宁澈仍只穿着中衣,精神头看起来好了许多,只不过脸色还有些憔悴。他无辜的指了指狗:“你问它,我也是这么被喊起来的。”
小铃铛的爪子在软榻上不住的刨着,表达它不是很开心。
噢,夏绫好像有点明白了。自打小铃铛跟着她搬到一起住,每次夜不归宿狗子都会异常狂躁,这是找她兴师问罪来了。
她让小铃铛跳到榻上来,拉过它的两条狗腿:“真是的,离开一会就不行。”
宁澈也一条腿跪到榻上,在狗子身上撸了撸:“从前也没见你这么黏我。”
两个人加一条狗就这样都挤在榻上,小小的一张软榻,承担了它不该承受的重量。
宁澈离她很近,夏绫轻声问:“好些了吗?”
宁澈颔首:“嗯,应该不会再烧了。”
夏绫低头浅笑,捏了捏狗子的脸,这个清早还是让人的心情很不错。
外面好像有人。夏绫越过宁澈的肩头向外看了看:“何掌印?”
宁澈跟着回头:“有事?”
“主子,”何敬意识到他可能是打扰到了什么,跪下回禀道,“庄衡大人求见,说是妖书的事有眉目了。”
【作者有话说】
狗:那个两脚兽的醋,我真的吃大发了!
第47章 灵山老父
◎要偷摸着查老丈人家底了?◎
“禀皇上,臣等昨日夜里在外城抓到一人,在他的住处搜出了油墨,纸张以及印刷用的活字刻板。经审讯,此人对散布妖书的行径已供认不讳。”
庄衡声音有些嘶哑,显然,这犯人是他连夜讯问的。估计他是一夜没睡,待宫门一开就直接进宫面圣了。
宁澈拢了拢身前的风氅,面色不豫。
因病疾初愈,又急于知道妖书案的消息,宁澈只是简单换了件长衫,在外面又披了件氅衣。趁着宁澈更衣的功夫,夏绫也匆匆梳洗了一下,与这妖书相关的细节,她也很想听。
“这是个什么人?”
庄衡答:“此人名为赵大成,是山东灵山卫的渔民,今年六十有三的年纪了。”
“灵山卫?”这个数次在军报中出现的地名刺中了宁澈敏锐的神经,“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庄衡回忆着昨夜刑讯时的场景,如实禀到:“据赵大成交代,这些印刷用具与妖书上所写文字是一个人嘱咐给他要这样做的,但指使他的人自始至终都戴着兜帽,所以他也不知究竟对方是何人。而赵大成之所以愿意接受那陌生人的指使来做这件事,是因为,他是来找儿子的。”
夏绫听得云里雾里,这算是怎么个找法?
庄衡接着道:“这赵大成的儿子,原是灵山卫的一名小旗,在倭寇夜袭灵山卫之时战亡。赵大成去卫所想将儿子的遗体接回,可当地卫所并未在战场上收殓其儿子的遗体,只给了笔抚恤让他回去。但他觉得此事并不合理,一定要将儿子的尸骨带回家安葬。之后他去过胶县县衙,莱州府衙以及山东按察司,但都未讨到他想要的说法。故而只身上京来,想在京城寻个公道。”
“但上京后,他却发现递送状纸无门。因为案情清楚,其子赵远也确实在对倭作战的伤亡名单内,故没有哪个衙门口会理会他这桩案子。就在此时,那个兜帽人出现,告诉他若想申诉状,就得把事情闹大,上头重视了,他的声音才能有人听见。故而这赵大成听信了那人的话,替其散布妖书,就是为了故意引人耳目,把动静闹大。”
“无理取闹!”宁澈听罢呵斥一句,“既已拿了抚恤,却又寻衅滋事,这京城是能由他撒野的么?”
他话说的有些急,捂住胸口又咳嗽了两声,脸色看起来并不好。
“那兜帽人是什么身份,有查到些什么么?”
事情及此,这妖书案似是有了眉目,却也意味着线索又一次断了。若这赵大成只是个棋子,那他背后的人散布这妖书又是什么目的?有倭寇潜入京城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庄衡摇了摇头:“臣也用了刑讯,可此人死不改口,看起来应该是真的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但臣也不敢再过度用刑了,犯人本就年事已高,若是吃不住,那便更是无从查起了。”
宁澈嗯了一声,他并不反对庄衡这样的做法。他将手肘搭在御座扶手上,单指撑住额头:“但这并非朕想要的结果,妖书一事究竟真相如何,要尽快给朕个答案。”
“是。”庄衡低头应下。
“另外,在此案水落石出之前,京城城防万不可掉以轻心。端阳节马上就到了,若这妖书上所言为真,当真有倭寇潜入京城,一定要严防死守,不能在过节的时候在京城当中生乱子。”
庄衡肃容抱拳:“陛下放心,臣已知会五城兵马司,北镇抚司会与其在京城各关键处昼夜值守,确保帝京安稳无虞。”
宁澈颔首:“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回去歇一会吧。”
“臣不敢。”
宁澈见夏绫一直都没言声,觉得反常,抬眼瞅了瞅她。却看到她直愣愣的在一旁站着,正嘬着嘴,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喂,”宁澈喊了她一声,“想什么呢?”
“啊?噢。”夏绫回过神来,“就是,胡思乱想了一些。”
宁澈扬了扬眉。
因为还有庄衡在,夏绫不想让自己显得在御前太过随意,于是说了实话:“我就在想,现在发抚恤银子都那么痛快了么?我爹当初,高低也是个佥事,他殉难后我家管上头要抚恤银子的时候,磨磨唧唧不说,发到手里的银子连塞牙缝都不够用,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被卖了。但现在,连给个小旗发抚恤都这么足斤足两了?”
宁澈被她噎的咽了口唾沫。若是换别人,定是恭维一句皇上吏治有方,天下清明,这事就翻过去了。宁澈其实很想回一句,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但他心里深知,自大燕开国至今,百年来所累积下来的弊病,在他亲政这三四年间远远没有革除。他虽有心整饬吏治,但几年下来也无一人敢说,现在天下的官员都两袖清风,无一人敢有贪腐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