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凌田也笑出来,笑得挺难看,但当她说出那句“谢谢妈妈”的时候,还是让凌捷想起了自己。
母亲的保证就是那么靠谱。
几天之后,辛勤回到上海,跟凌田家里人一起吃的那顿饭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力。
只是徐玲娣的态度多少有点淡淡的,以后应该也不会那样骄傲地出去显摆“我们田田交了个医生男朋友”了,既因为慢病,也因为异地。同为医生,在外地还是在上海 a 医附,是完全不一样的。凌田甚至有点不确定,哪个原因更让外婆介怀。
但她还是看到了徐玲娣发的朋友圈,九宫格里是一家人吃饭的照片,还有她画的漫画截图。
随后又听到她在给太极拳群里的朋友发语音,说:“我外孙女呀,老来噻的,漫画家,马上要出书,还要拍动画片……”
凌田莞尔。
她又一次地想,爱是复杂的。
阿太爱外婆,虽然什么都不能给。外婆爱母亲,虽然掺杂了太多功利的标准。母亲爱她,虽然曾经从理想落到现实,大吵过,伤过心,说过再也不管了,但终于还是找到了恰到好处的方式。
一代又一代,她们未必做到了最好,但都想做得更好,不复制自我,不重蹈覆辙。
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凌田不知道,她只是再一次地想,爱是复杂的。
*
见过凌田的家人之后,辛勤带着她去了一次杭州,看望他的父母。
跟凌田一样,他也已经跟周令还有辛成均做了足够的铺垫。凌田的到来让他们那么高兴,尤其是周令。虽然自从辛勤开始实习、工作之后,他们见面不多。但她对儿子很了解,一下就看出他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
他们是上午到的,中午一起吃了顿饭,下午辛勤开着父亲那辆手动挡的车,带凌田出去玩。
凌田过去就来过杭州,而且不止一次,对那些旅游景点兴趣不大,反倒更想去看他小时候生活、长大的地方。她以为他会介意,因为那里留着不好的记忆。但他没有,带她去看他从前住过的地方,上过的学校。
正是暑假,他们站在爬满蔷薇枝蔓的围栏外面,看着空空荡荡的校园。
凌田忽然想,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好了,她想找到八岁时的他,对他说一声没关系的,再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保命小知识,全部传授给他。
想法荒诞,她不曾说出来,辛勤却像是听到了,从身后抱住她。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几个来上游泳课的孩子,背着配色耀目的泳包跑过阳光普照下的操场。
那天夜里,辛勤把凌田送到附近酒店住下,自己回到家中。
时间已经不早,但周令在等他,直到这时候她才有机会单独跟他说话。她把他带进书房,关上门对他说:“你能这样我真高兴,但你也得有个心理准备,要是以后遇到什么问题……”
哪怕她每天以微笑示人,哪怕过去二十多年的时光她看着他一点点变好,变强,去做自己想做的每一件事,而且总是能成功。但她仍旧战战兢兢,总是怕他在又一次失败之后,又一次跟自己过不去。
但辛勤笑了。
“我知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好好的……”他说,而后展臂拥抱了母亲。
这个动作他小时候做过那么多次,但也已经隔了太久不曾做过了。他长高了那么多,现在需要微微躬身才能埋头在她肩上。
周令终于也笑了,伸手拍着他的背脊,她湿了眼眶,忽然想,这或许才是她看到的他最大的变化。
第54章
凌田和辛勤的双城异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在理论上,两个人打算得很好。
他们计划每个月至少见面两次,辛勤把几个周末攒在一起,飞回上海,凌田也可以趁项目不忙或者远程工作的时候飞去厦门。
剩下不能见面的日子,早上设同一时间的闹钟,铃响之后一起起床,拍下各自窗外的天空发给对方。然后洗漱,打针,吃早饭。辛勤从家里出发去医院上班,凌田坐到写字台前,开电脑,开数位屏,开始一天的工作。等到了午休时间,发消息提醒对方准时吃饭,拍照分享都吃了些什么。傍晚下班之后,再开着视频一起做饭,吃饭,散步,画画,写文章。夜里上床,一起躺着看个片子,或者聊聊天,荤素均可。
计划完美。
但在现实里,就没实现过几次。
他们的工作性质截然不同,作息习惯也不一样,而且还总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凌田当时已经开始了在“动月”的工作,辛勤也正忙着完成各种临床考核、科研指标和教学任务。
两人只能勉强做到每个月见上一面,视频倒是没断过。有时候隔着屏幕,她看他穿着居家的白 t 和灰色运动短裤,头发刚刚洗过吹干,像一只香喷喷的小狗,却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被他健壮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躺在床上接吻,然后开始做。尤其排卵期,满脑子黄黄的。看得见摸不着,日子久了,反而更难过。
但只要真的见到了,他们还是很好很好。
他半夜飞机落地,打车去教工新村,她一直没睡等着他,静静听着窗外汽车经过停下,开门关门的声音,在他按响门铃之前就已经候在门口,等着他上楼,进门,她跳到他身上,他一把抱住她,两人偷偷笑着,把各种想了无数次的亲密动作都做一遍。
她也会飞到厦门,突然去医院看他,直接摸到病房,给他和他的同事们送吃的。
那里的护士站也有一台跟 a 医附内分泌病房差不多的体重秤。
他抓住她,让她站上去。两人无声使眼色,是只有他们知道的小小的 callback。
她站稳,电子音报出结果:
身高,一百,七十,三,厘米。
体重,五十,五,公斤。
她意外:“还真长高了?”
他笑看着她,摸摸她的头,说:“我说的吧,长身体呢。”
但在一次次短暂的相聚之间,还是大段大段的分离和工作。
凌田先着手改《废物小队》纸书的稿子,交付之后,正好赶上番剧的企划筹备期结束。进入制作前期,剧本和美术设定的部分,还有制作中期的原画部分,她参与得很多。哪怕不用坐班,也经常需要去工作室开会,或者参加线上会议。主创团队里不少人习惯熬大夜,常常下午开会,傍晚商量出个结果,然后再加班执行。
她跟了两天,受不了,直接对他们说了自己的身体情况,稍微加班可以,但不可能陪他们通宵,聚餐也可以,但不能喝酒。
过去“小凌”因此失去了 offer,但这话由现在的“甜老师”说出来,听的人都表示理解,最多询问几句,以表关心。她也就简单解释,作为科普。
那之后,她跟他们一起吃饭更方便了,就在座位上打针,等时,按照自己的需要和习惯吃东西。
刚开始还有人好奇,问她怎么了,疼不疼,多久能好。她仍旧简单作答,等大家都知道了,自然也就见惯不怪了。
这个过程虽然有点尴尬,也有点麻烦,但她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
她现在是自由画师,是射月的合作方,而不是雇员。她不怕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每说多一次,就多一个人知道,哪怕得了这个病,还是可以工作,可以好好生活。而知道的人越多,那如果将来又有一个“小凌”来这里求职,异样的眼光就会越少。
但尽管她拒了过分的加班和不必要的社交,那段时间还是非常忙碌。
《废物小队》的项目戴总亲自在看,各个关键节点排期很紧,几乎就是扣着保证质量的下限定的。原因大家也都清楚,射月急于开发新项目。每个游戏都有它的生命周期,很难做到几年长红,衰退点一过,玩家就开始流失,流水立马看到颜色。
所以,作为一家主营业务只有游戏的公司,射月一直被投资界诟病产品单一,抗风险能力差。对策也只有一个,必须不停地创新,开发新项目。就像“画月”和“动月”,都是近几年拓展的周边业务,也是新项目的来源。《废物小队》便是未来的种子之一,又因为是比较少见的女性视角冒险主题,被管理层看好。射月在一众游戏公司当中算是用户性别比做得不错的,但男性玩家的数量还是女性玩家的四倍之多,公司眼下的目标之一便是吸引更多的女性用户。
只是有新人笑,必定也有旧人哭。
凌田过去实习的时候做过 ui 的那个游戏就成了被开刀那个,被吐槽用户界面设计不合理,剧情崩坏,bug 不断,新版本开服之后,玩家流失严重,流水一直不好看。上面也是反应迅速,已经开始削减预算,从美术到宣发,再到程序员,狠狠裁了一波。
凌田有天去动月开会,正在大堂等着电梯,金属门滑开,宋柯从里面走出来,双手抱着个纸箱子。
常有人吐槽电视剧里失业拿个纸箱很假,但这回倒是在现实里遇上了,还真有,上面印着专业搬场公司圣达菲的 lo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