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下一秒,却又回到最初的念头,她在上海,他在厦门。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很早之前就有的隐约的猜测,等着她去验证。
  回家的路上,她站在地铁车厢的角落里打开小红书,一话话地去看自己过去发布的《废物小队》的连载。
  最近这一波流量之后,阅读量和评论都增加了不少,但跟那条视频下面的四五千条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条每一话都会出现的评论:加油!
  来自 hy2405178896。
  当时评论下方显示的 ip 属地都是上海,但此刻她点进 ta 的主页去看,仍旧是一个什么都没写、一条笔记都没发过的号,只是 ip 属地已经变成了福建。
  她忽然笑出来,又忽然想哭,自己都觉得奇怪,那个时候怎么会认不出他呢?
  她再一次想起那一晚他对她说的话——
  我们只是分开一段时间。
  我从没说过分手。
  当时只觉是诡辩。
  原来,他真的一直都在。
  他们分开之后,他找她约稿,然后一路看着她把《废物小队》画出来,每一话都会对她说一句:加油!
  最初看见,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加油,是读者对画师说的,鼓励她继续画下去。
  直到现在,她终于知道这两个字也是他对他自己说的,她在网上连载漫画的那三个月,正是他承受着巨大压力,坦白病史,努力证明自己的三个月。
  仅仅这些只言片语,此刻再看到,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还有,还有,她去“画月”找到他在她生日那天给她发的那条评论,他写道:我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恰如那天他在电话上对她说:我很喜欢你,田田,非常非常喜欢。
  地铁到站,她跑出车厢,走上台阶,却又逼着自己慢下来,带着这副脆皮身体,小心翼翼地去做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最冲动的一件事。
  ……
  几个小时之后,飞机落地,天空中的晚霞已经被一半的夜色侵染,像红酒泼进一片墨蓝。
  头顶“关闭电子设备”的提示灯熄灭,她打开手机,给辛勤发了条消息过去,没头没尾的一句:【hy2405178896?】
  稍后收到回复,同样是没头没尾的一句:【甜老师。】
  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显示的是辛勤的名字。
  她看着,接起来,却没说话,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先给了她解释:“去年 5 月 17 日,你在画月申签成功的那一天发了橱窗链接给我,我就是那天申请的号,我以为你会早一点看出来的。”
  而她对他说:“我等不及你轮休,我来厦门了。”
  第52章
  出租车开到医院附近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凌田推门下车,一脸茫然地四下张望,直到看见辛勤。
  他也是刚下班,换了自己的衣服,背着书包,站在路边等她。
  两人目光接触,他眼睛亮起来,快步走到她身旁,一手从车上搬下拉杆箱,另一手牵住她。
  而她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要他救命:“我把胰岛素放在托运行李里了,好像有点坏掉了……”
  她出发得匆忙,到机场值机的时候,想起箱子里有护肤品,容量超了不能带进机舱,于是慌兮兮选了托运,登机之后才发现胰岛素笔也在里面。等到下了飞机,取回行李一看,两支正在使用的速效和长效,连同两支备用的,全部结晶,应该都失效了。
  辛勤当然可以帮她解决问题,并且给她解释:“没关系,我那里有备用的。飞机货舱没温控,夏天在地面温度太高,飞高空的时候温度又太低,所以胰岛素只能随身带,你下次就知道了。”
  凌田沮丧,这事她刚才电话上都没好意思讲。她本以为已经能够很好地照顾自己,刚走得远一点,才发现她那点保命技巧仍旧囿于极其有限的场景。
  而且,他为什么好像又变成 ai 了?她本来打算跟他说什么来着的,一时竟想不起来。
  辛勤带她去他住的地方,他已经不住宿舍了,就在医院旁边的小区租了一套一室一厅。
  他们上楼,进屋。房间装修很新,打扫得也很干净。结构和色调跟他在上海的家完全不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给她的感觉却很相似,让她彻底放松下来。
  放下行李,他开了冰箱冷藏室,从自己的囤货里拿出来一支速效一支长效,拆掉包装,等待它们回到室温。
  时间已经不早,凌田到处跑了一天,也不想再出去了。所幸冰箱里有他备好的菜,他问她想吃什么,然后开始做饭,很快炒好一份牛柳,一份虾仁,又烫了点菠菜凉拌,并一碗蒸蛋羹。凌田在旁边看着,再次感觉好像回到两个人在上海的时候。尽管已经分开大半年,他们之间原来还是可以这样自然而然地相处,就像从来没分开过似的。
  电饭锅随即响起蜂鸣音,他们坐下吃饭。
  她用了他给的胰岛素,然后一边吃一边把“动月”的事情告诉他。
  他那么地替她高兴,好像她马上就会大红大紫。反倒是她反复跟他说这才迈出去半步而已,书未必能出,番剧也未必真能做成。但他不管,已经跟她定了亲签本。
  他也给她讲医院发生的事,说:“我当初提出申请要到厦门分院来的时候,李理骂我发神经,他觉得我要是想留上海,单主任肯定会答应的,因为怕我也去讲座上举手,问他为什么蒋博淇可以,我不行。”
  凌田听得大笑,说:“这还真是个办法,只可惜你干不出来。”
  辛勤也跟着笑,笑完了才继续说下去:“而且,这不是一次面试就结束了的,如果留在上海,以后还要跟着单峰工作,我不想总是被迫去做一些只追求短平快的课题,一直呆在一个那种氛围的团队里……”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很详细地跟她说顾昀宁管理的科室和实验室的规矩,尽量少用实验动物,小鼠采血不会为了省事剪尾,跑流式大家都会互相帮忙,这样就不用熬通宵了。排班的时候也会考虑各人的身体情况,不光是他,其实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特殊需要。领导的风格不同,做事的方式也不一样。
  “你能理解吗?”他问凌田。其实是有歉意的,说要和她在一起,却又选择了离开上海。
  但凌田点头,她可以理解,甚至为他高兴,终于找到一个自己觉得很好,很适合的地方。哪怕是因为那些其他人看来不识时务的理由,但她真的可以理解。
  而且,还有一个点非常触动她。当他听到她说,她可能要去“动月”工作的时候,同样发自真心地支持,丝毫没有觉得她被工作绊住了,不能来这里和他在一起。
  并不是说不想在一起,但他不会只想在一起,她觉得这一点很重要。
  其实异地不算什么问题,现在又不是古代,没有网络,没有高铁飞机。她有时间就来找他,他休假的时候也能回上海。
  但是等等,她为什么已经在考虑这个?她本来打算跟他说什么来着的,一时竟想不起来。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碗筷。
  辛勤打发她去客厅坐着,她也确实累了,连续几日加班赶稿,这一天又到处跑,飞机上从最初的亢奋到后来为胰岛素担心,一秒钟都没闲着。
  结果就是辛勤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趴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平板电脑和笔扔在一旁。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然后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拨开她的头发,轻轻叫她:“田田……”
  她被他弄醒,呢喃地说:“干嘛?”
  他确定她没事,反倒继续着那个动作,把她的头发顺到一边,低头亲她露出的脸颊,耳廓,脖颈,在她耳边说:“我怕你低血糖……”
  她轻轻笑出来,说:“你没看见我刚刚打了几个单位,吃了多少饭,而且低血糖是这么叫醒的吗?”
  他找理由,说:“那你把我血糖亲友加回去,我就不会搞错了。”
  怎么就跟这事卯上了?她更加要笑,翻身过来面对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光线柔和。两人离得那么近,她又一次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柠檬,薄荷,一点点酒精。他看着她的眼睛,又垂目去看她的嘴唇,呼吸落在她脸上。
  她不笑了,有种轻微窒息的感觉,本能的反应却不是呼吸,反倒更像是一跃而入,宁愿沉浸到最深的海底。她伸出手,指尖划过他的眉骨,鼻梁,嘴唇,喉结,而后微微抬头,与他亲吻。
  唇瓣相贴的一瞬,身体的记忆涌回来,又有时间隔开的陌生。他一下就动了情,俯身下来压她在沙发上,吻得又急又深。她的手环上他的脖颈,同样不带保留地回应。隔着两层薄软的衣物,她感觉到他炽热而紧绷的身体,以及越来越快的心跳撞着她的心跳,她因此变得那么柔软而敏感,皮肤那么渴望着他的皮肤。她在他耳边提议,一起去浴室,除开一切束缚,淋一场温热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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