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她说“哦”,心里却想起李理说过,勤子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不是没人要。确实,她曾经也觉得他这样的条件不可能没女朋友。他同样会有除她之外更好的选择,以及无数种可能的未来。
那天晚上说的那些话,仍旧清楚地刻在记忆里,既是文字,也有声音,他们只是暂时不再谈起。
就这样过了一周,凌田画完了《高冷总裁的秘密计划》第二卷 的第一话,交到程程那里。
程程看完就炸了,打视频过来质问她:“你这是言情爆改悬疑了吗?谁要看你们商战破案?!给我擦起来啊!你看看现在排行榜第一位的那一本,人家第一话就是阴差阳错睡在一起,你搁这儿搞上凶杀了,你还记得自己是在浪漫言情频道吗?”
凌田无言以对,第二卷 的大纲事先交给程程看过,也经过了他的确认,但文字就是这样,各人有各人的理解。程程以为一句话意味着几格带过,凌田却在第一话里花大篇幅交代了造成冷寒童年阴影的一起凶杀案,暗示他父亲跟这件事难脱干系,而苏阳也正是因此接受了他竞争对手的委托,潜伏到他身边。
此时距离发布还有三天,她不知道来得及改多少,只能尽力,但真的一定要阴差阳错睡在一起吗?这都已经是她看到过的第 n 个阴差阳错睡在一起了。
正画着,却又接到父亲田嘉木的电话,叫她回家一趟。她推说很忙,但田嘉木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跟她讲,叫她务必回去。
凌田怀着各种猜想回到家里,看见凌捷也在。一家三口围着餐桌坐下,确实是宣布重大消息的架势。
田嘉木看着她,开口说:“我们有个重要的家庭决定想要告诉你,可能会让你感到有点意外,但我们已经慎重考虑了很长时间……”
凌田点点头,仍旧猜着各种可能。
还是田嘉木说:“田田,爸爸妈妈准备分开了,已经在办理协议离婚的手续。”
有那么一瞬,凌田以为自己听错了。半秒钟之前她还在想,是不是她要当姐姐了?虽然那也会让她很崩溃,但是离婚,她无论如何没想到,只想问为什么?在她以为他们关系好转之后,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
“你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她轮流看着桌子对面的两个人,求一个答案。
但凌捷没说话,只是微低着头看着桌面,轻轻呼出一口气,全部交给田嘉木去解释。
而田嘉木斟酌着词句,慢慢地说:“我跟你妈妈,希望先处理好大部分问题之后,再把这个决定告诉你。而且,前段时间你身体不好,毕业,工作,又遇到很多困难。不过你真的表现得很好,我们都看到你长大了,也独立了,不再需要我们两个人勉强在一起。今天叫你来,就是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还有,这套房子的产证上有你的名字,到时候我去办理除名,需要你一起到场……”
“为什么啊……”凌田还是问,她完全不能理解。
“原因就是时间长了吧,感情淡了,不是谁的错,也没有其他人介入。”田嘉木很肯定地回答。
“是不是因为我?”凌田又问。
“不是的,”田嘉木摇头,甚至轻轻笑了,像是听到一句小孩子的傻话,“更加不是你的原因,就是我跟你妈妈两个人的决定。你放心,财产上的问题我们都会处理好。只是我们两个人分开了,不会影响到你。你还是田田,我们的小宝贝。你以后经常回来陪陪妈妈,也可以去看看爸爸。明年生日的时候我们一起庆祝,你永远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对你的爱和支持不会改变。我知道这是个挺大的变故,你肯定需要时间消化。不过没关系,不着急,你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或者你妈妈都可以。”
凌田听着,觉得这番话像是事先准备好了的,那么周详,那么书面化,却只字未提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觉得自己要哭了,哪怕已经得到答案,还是想问是不是因为我?事情就是那么讽刺,因为她曾经的不独立,让两个那么相爱的人在岁月里磨光了感情,也因为她现在貌似的独立,让他们觉得没必要再继续。
他们从大一开始恋爱,到现在快三十年了。
三十年,三百六十个月,一万多个日日夜夜。
这些数字,让她想到另一段三个月的感情,而那两个人还妄图讨论什么未来,真是自不量力,螳臂挡车,不知道天高地厚。
她在家住了两天,本来是想陪着凌捷,安慰一下母亲。但凌捷显然不需要,照旧每天上班下班,夜里很晚到家,有时候进门还戴着耳机在电话会议上,换了鞋就进自己房间去了。
结果,她的作用就是帮田嘉木收拾东西,帮他把一些装零碎杂物的袋子搬到车上,看着他驾车离开。
她还记得田嘉木那么肯定地说,这件事里没有谁的错,也没有其他人介入,但同时却又那么迅速地搬出去,甚至还要去掉房产证上自己的名字,一副宁愿净身出户的姿态,再加上凌捷丝毫不打算挽回的态度,她总觉得其中还有隐情。但是算了吧,一定是她不想知道的那种。
除此之外,就是焦头烂额地改稿,她多少往里面加了一些感情戏,让笔下的纸片人拥抱,亲吻,拉来扯去,但主线仍旧保持原样,一场凶杀案。
程程看过之后服了,说:“你这是报复社会吗?”
凌田觉得也许吧,她只是突然觉得那些亲密场面毫无意义,哪怕是自己一笔笔画出来的,也会觉得奇怪他们到底在亲什么呢?别人的口水就那么好吃吗?
但再要改也来不及了,两天之后,第二卷 第一话发布,她也终于回了教工新村。
她没跟辛勤说她家里的事,免得再引起他的误会,好像她还想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推到两个家庭的层面。那天晚上,他来她家找她,他们还是像平常一样吃饭,各自对着电脑工作,而后洗漱就寝。
直到关了灯,两人在床上默契无声地拥抱。她额头抵着他的锁骨,他下巴挨着她的肩膀,身体处处贴合,心跳、体温、呼吸透过衣服传来,那么熟悉,那么安全,像是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但其实也就不过三个月而已,如果细细回忆,甚至可以数出他们这样拥抱的具体次数。只是身体的亲密总会给人一种独立于时间之外的错觉,有时短暂得像是一瞬即逝,有时又好像漫长到已经天长地久。
她微微仰脸,手指和嘴唇一起找寻,他的喉结、下颌、嘴唇,直到两人的心跳和呼吸一起变得急促而沉重。他翻身过来,压在她身上吻她,手伸进她的睡衣里抚摸她赤裸的皮肤,她做着同样的动作,像是隔着一面镜子抓紧彼此,一同陷入沼泽,被温暖醇厚的液体和藻类淹没,然后彻底包裹。
她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哭了,没有发出抽泣的声音,他感觉到她脸颊的湿意才意识到她在流泪。他停下来问她怎么了?她没解释,他便也不再问,下床拿了包纸巾,又回到她身边,一张张抽着替她擦眼泪,在黑暗中久久抱着她,顺着她的头发,手指数着她的脊骨。
她好喜欢这种感觉,但或许也正是这喜欢更让她难过了,就好像喜剧片里的黯然销魂饭,吃第一口的时候就已经在想以后要是吃不到该怎么办。
第41章
十一月头上,又到了凌田季度复查的日子。
辛勤提醒她别忘了,才知道她已经取消了原本在 a 医附内分泌科的预约,改约了另一家医院。季度复查需要先开单子,然后再找一天一大早过去空腹抽血,进食两小时之后还得再抽一次,测餐二的数据。她要这么跑两趟,距离更远,流程也不熟悉,起码花上两个半天。
他知道她为什么舍近求远自找麻烦,是因为已经见过他的朋友和同事,担心去 a 医附复诊的时候或许会碰到熟人,生出什么议论,影响到他。
他其实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自己复查和配药从来不在 a 医附,但现在却觉得无所谓了,如果真被看见,那就说清楚吧,并没什么不好,他可以把上一次没有勇气对栗静闻和李理说的话说出来。
反倒是她比他更小心,不用他说就已经想到了,仿佛在说,她是他的同类,盟友,共犯,她一定会保守他的秘密。
但预约改了日子,正好撞上他上班,她说反正只是眼科查个眼底,再去内分泌科开个检查单,不用他陪。
见他看着她,像是要说什么,才又跟他约了个日子,让他一早陪她过去抽血。
他只有下夜班那天有空,说好了早上交班之后就陪她过去。但到了那一天,病房临时出了点状况,有个病人折腾了半夜,早上又花了很长时间跟白班交接,他一直走不了。
她没吃早饭,也不能等太久,最后还是独自打车过去,先抽了空腹血,再到医院外面吃了点东西,等着两小时之后查餐二。
餐二这一次,他总算赶上了,像过去一样帮她挡住眼睛。她却在他的手后面笑出来,说自己这大半年大概挨了太多针,都已经给扎麻了,现在甚至能淡定地看着护士找血管,把针头插进去,血流出来,一根一根装满试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