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辛勤说:“我跟她没什么情况,她刚毕业,就是靠做自由画师生活的,你不能不给她钱。”
  李理不信,说:“你是不是就想挣我钱?”
  辛勤说:“不是,是真的,我跟她没什么。”
  “真不是?”李理看着他,“我还以为这次是你主动,总归能成了,又怎么了?”
  辛勤笑了笑,说:“我可能就是天生那方面不行吧。”
  这话他过去也说过,别人问他为什么不谈恋爱,他总是这么干脆地承认自己不行,反倒让人觉得他很会,说不定背地里短择一大堆。但今天看见他说自己不行,感觉是真不行。
  李理很操心地说:“要不要去看一下?”
  辛勤说:“算了,每个人每天都只有二十四小时,精力有限。”
  李理说:“什么时间精力都是借口,人家两台手术之间都能约一个。”
  辛勤笑笑,说:“那是你们外科,内科医生就是这样的,气受得多了,自然就佛了。”
  李理觉得他简直要双手合十了,二十八岁的人活得像十八岁的衡水高三生。
  回到病房,辛勤给凌田发了条消息:【你别跟李理客气,该收他多少钱就收多少钱。】
  凌田回:【好的,知道了,谢谢辛医生。】
  他又问:【这几天好不好?】
  凌田:【挺好的,谢谢。】
  辛勤:【最近外面流行感冒,你要当心。】
  凌田:【好的,谢谢辛医生提醒。】
  他看着这几句话,似乎还有很多要讲,又觉得根本没资格说,那边也没再发消息过来。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想起几天前的那个夜晚,她的手指和掌心留在皮肤上的感觉。短暂的几分钟一掠而过,却在记忆里留下刻痕。再想起自己对李理说的“不行”,没有人知道,其实是他不配。
  第28章
  也是在那一天,凌田把《高冷总裁的秘密计划》下一话的稿子交了。
  本来应该先给个草稿或者分镜,但她那几天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全心全意寄情工作,一鼓作气画到了线稿的精度,发过去给程程过目。
  程程看过,却不满意,说:“你这都画的什么跟什么啊?人物比例都和之前不一样了,还有脚本里写的明明是总裁壁咚女下属,你怎么给反过来了?”
  凌田说:“你们之前画的比例才不对吧。而且脚本里这情节,人物明显 ooc 了。男主不是高冷禁欲人设吗,干嘛壁咚女下属?而且你不觉得男的这么做很下头吗,接下去还怎么走谈恋爱的剧情?”
  程程说:“不是跟你讲过吗,言情浪漫系最重要的就是画出性张力,没有体型差,没有强制爱,你怎么表现性张力?
  凌田说:“性张力是这么表现的吗?女壁咚男,男人能轻易反抗但又不反抗,这才能叫表面不想要其实很享受。要是反过来,成了真强制就不可能是爱了好吗。”
  程程说:“你别跟我犟,读者就爱看这个,你非说不是也没用啊。”
  凌田笑了,反问:“读者真的爱看吗?”
  这个项目就是因为数据不好,才甩包袱找的她,要是读者爱看,也没现在的事了。
  程程无法反驳,但还是对凌田的画法不能苟同,只道:“我一个男的跟你一个女的讨论性不性张力的就不合适……算了,再改也来不及了,就这么着吧。”
  他作为师兄,怒其不争。本来这个项目就在将砍未砍的边缘,她抓住机会好好做说不定还能做下去,但机会都已经给她了,她自己瞎搞,他又能怎么办呢?
  凌田却不这么想,正好工作室外包的法务也把合同做好了,快递过来让她签字。她怎么着也是个律师的女儿,写下自己名字之前自然要把合同拍照片发给爸爸看看。
  田嘉木收到之后,把近视眼镜推到额上,放大图片,拿远手机,仔细浏览一遍,然后打电话过来说:“这什么合同啊?你全是义务,对方都是权利。”
  可是一条条细抠下来,也真没什么好谈的。对于凌田这种刚出道的小画师来说,要么签字接受,要么就是不干了。
  田嘉木不想她签,说:“田田,你其实就在家待着,不用这么着急找工作。”
  凌田却不可能不干,她找爸爸只是想要确认一下这份合同没到卖身契的地步。她反过来安慰老爸,说:“挣钱哪有容易的,而且这还是我喜欢的工作。以后吧,等我红了,你再给我谈个条件好的合同。”
  田嘉木心里不是味道,叹了口气。
  凌田没忍住问:“爸爸,你们律所的事怎么样了?”
  电话那边静了静,才听见田嘉木说:“你妈妈告诉你的?”
  凌田赶紧说:“你别告诉妈妈我来问你了呀。”
  田嘉木被她这句绕来绕去的话逗笑了,跟她打听:“她怎么说的?”
  凌田回答:“她说你会解决好的,让我别来问你,说你已经给自己很大压力了。”
  “就这些?”田嘉木继续问。
  凌田也不知道他还想听啥,想了想,补充:“嗯,妈妈说不管怎么样还有她,我们都会好好的,而且,我也已经工作了。”
  电话那边又静了静,才听见田嘉木说:“嗯,是,我们都会好好的。”
  告别挂断之后,凌田在合同上签了字,快递寄回,然后根据约定的时间,把第一话的线稿上色完成,交了稿,只等发布。
  自此,她每个月算是有了保底三千块钱的收入。只是能持续多久,还得看她自己的本事,以及一点运气。
  当时已经是六月下旬,a 大举行了那一年本科生的毕业典礼。
  凌田回到学校里,穿上学士服,和同一届大四毕业生一起坐在体育馆的内场当中。综合性大学人多,按规矩每个人只能带两个家属,凌捷和田嘉木都来了,坐在看台上,远远望着她上台领毕业证和学位证,再跟老师同学合影。
  仪式结束之后,三个人在校园里走了走。
  凌捷和田嘉木是旧地重游,不时指给凌田看,说这是过去上课的楼,那是辩论社的训练场地。
  他们上大学的那几年正是大学生辩论比赛最红火的时候,两人分属不同专业,就是参加社团认识的。凌田知道,至今凌捷手机通讯录里田嘉木的代号还是“对方辩友”,田嘉木给凌捷的代号也一样。
  这最初是一种昵称,但到了后来可能只是懒得改,毕竟两人之间的日常称谓早已经变了。
  过去他们总是连名带姓地叫,田嘉木,凌捷,听起来总有几分同学少年的味道。但不知道从哪一年起,田嘉木开始叫凌捷“凌田妈妈”,简称“妈妈”。凌捷曾经抗拒,说:“我又不是你妈,你妈在茂名。”无奈这称呼过于顺嘴,田嘉木怎么都改不过来。而且,凌捷发现自己有时候也会这么叫他,“凌田爸爸”,简称“爸爸”。
  直到这一天,他们又回到这里,回忆过去。
  凌田问:“你们那时候都辩些什么?”
  凌捷想了想,说:“各种各样都有,但也无非就是那些,仓廪足才能知礼仪,还是知礼仪不必仓廪足,我命由我,还是我命由天……”
  田嘉木补充:“还有,爱情存在还是不存在。”
  凌田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又问:“你们谁是正方,谁是反方?”
  凌捷竟然真的记得,说:“我是反方,爱情不存在。”
  田嘉木说:“你当时的论据里有一条,最早关于爱情的描述出自于欧洲文艺复兴之后的骑士小说,在那之前根本没有爱情这个概念,所以只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客观上不存在。我反问你,人为制造出来的概念远不止爱情,自由、平等、民主出现得更晚,所以也不存在吗?你没答上来。”
  凌捷看看他,倒是笑了,对凌田说:“你爸爸他们那一方还有个补充观点,他说很多人认为爱情不存在,其实是给了它一个不可能的期限,永远。如果能接受一个现实,爱情未必可以白首偕老,亦不保证幸福的结局,那很容易就能发现它是存在过的。正因为它终将消逝,反而证明了它确实存在。”
  那从未开始过的爱情呢?凌田跟在后面忽然想,但开口说出来的也就只有嘻嘻哈哈的一句:“哇,你俩记性真好。”
  田嘉木回头看看她,笑着自嘲:“年纪大了,记得牢的也就只有过去的事情了。”
  三个人就这样说着话走到生活区,宿舍早已经翻新过,几乎认不出原来的样子。
  田嘉木说:“那时候的寝室没有卫生间,公共水房也没热水,每天都得去锅炉房打水,有男朋友的女生就可以不用拎热水瓶。”
  凌捷听着,对凌田说:“你爸爸比较倒霉,替我打了快四年的水,天天一个人拎四只热水瓶。”
  田嘉木说:“怎么是倒霉呢?我大一就有女朋友了,寝室所有人都羡慕我。”
  凌捷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却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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