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觉得应该比sars还可怕。”徐知宜老实承认。
“你肯定?”江纯一正在与质监局联合执法,查处一家劣质油加工工厂,听到徐知宜在电话那头慎重的叮嘱,不由浑身发毛,看着油污污的工厂地面,只觉空气里有一种无形的病原体,正在慢慢向她靠拢。她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又惊觉自己的手也并不干净,连忙放下来。
“这病毒样本就在我的实验室里。目前我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偷偷告诉你的,千万别到处传播啊。不然给我惹麻烦。”徐知宜仔细叮嘱。
“嗯,我保密!呀——我得赶紧告诉我爸妈和我男朋友。”江纯一怪叫一声,咔哒挂了电话。
徐知宜对着挂断的手机笑了一下。
估计明天,这个消息就会像炸弹一样,伴随“千万别外传”的叮嘱,在人群中引爆,并迅速辐射开。
但是,就算会引起恐慌又怎么样呢?至少人们有了危机意识,会更加密切地保护自己,防患于未然。总比全都无知无觉,井然有序地快乐生活着,然后突然被病毒袭击,集体倒下好得多。
徐知宜骑上自行车,快速赶回去与自己的研究小组会合。
就在她路过书报亭的时候,她在一本娱乐周刊的封面上看到了沈肆。她心中忽地一软,想起了昨晚他彻夜不息的歌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回忆了起了几分钟前,江纯一在电话里那句玩笑似的话,沈肆谈恋爱了?
不知为何,她像吃了一碗重油重味的隔夜菜,有点腻味。
鬼使神差的,她停下车,买下了那本杂志。杂志上的沈肆正与霍琦相拥跳舞,璀璨水晶灯下,两个美丽的人犹如天造地设的一对。旁边另外配了一张一看就是偷拍的照片。照片里的沈肆正在逛街,眉头轻蹙,鼻梁英挺,嘴唇微微抿着,眼睛不耐烦地半望着天。可是,就是这样极度不配合的表情,性感的张力却已经透过薄薄的纸张扑上人的面颊,令看的人,忍不住心跳加快。
他的身边,站着一名艳光四射的娇俏女孩,一手挽着他,正踮着脚,将嘴唇凑到他耳边,亲昵地说悄悄话。
旁边配着爆炸体的标题:gay迷集体失恋,音乐魔王恋情曝光。
草草翻开内页,匆匆浏览了一遍。原来沈肆与霍琦的恋情,已经被捅破有一周了。不断有记者拍到,俩人一起吃饭、一起逛街、甚至有记者拍到霍琦出入沈肆的公寓。
尽管大多数时候,沈肆都口罩、墨镜全副武装,很难被狗仔拍到真容。但奈何他旁边的霍琦,却坦坦荡荡无遮无拦。
有媒体记者评论,沈肆与女友约会遮遮掩掩,显然不想恋情曝光。无奈小女友想要上位,故意将两人的约会行程暴露给记者。
又有记者分析,沈肆宁肯口罩遮面,也不忍拒绝女友约会要求。证明两人恋情如胶似漆,已经进入谈婚论嫁阶段。
你们确定,这胆小鬼又戴口罩又戴墨镜的,不是为了怕被传染流感吗?徐知宜目光移到沈肆手上的手套上,默默吐槽。
显然的,随着这段恋情的曝光,沈肆是gay的流言也不攻自破。舆论一边倒地谴责之前对沈肆进行口诛笔伐的那群人。连小古也被大家自然而然接受了。之前沈肆遭受了多少攻击污蔑,现在就收获了多少同情赞美。
真恋?假恋?
徐知宜细看了一下,沈肆臂弯中霍琦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指。狠狠掐灭了心中自昨晚起,升起的那点绮念。“啪——”她一探手将杂志扔回报摊:“给你,我不要了!”
还不等报亭老板反应过来,她已经骑车扬长而去。
晚上,徐知宜正在王院士办公室与一群研究员开会。
沈肆又打来电话,她只能躲到走廊接电话。
“四百万,居然有歌迷在微博私信我,告诉我最近有致命流感病毒,可以通过空气传播,并说已经死亡上百人,提醒我千万小心。”沈肆有些紧张:“没想到,你上午才确定病毒,晚上消息就传出来了?”
“消息肯定早就散播出来了。首先医生护士一感染,他们的亲属就第一个会散播消息提醒自己周围的人。加上防疫站的工作人员、我的朋友、我们实验室的人……尽管大家都知道要保密,但总有私心,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流言的传播速度一向比病毒传播更快。何况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徐知宜淡定地说,这是她早就料到的结果。
晚上,微博上就已经传出,广州等沿海城市开始抢购抗病毒冲剂、消毒剂、白醋、口罩、手套、酒精等医药物品的消息。
人心已经开始慌了。
到处都充斥着流言,国外的媒体开始关注,有关部门必须做出应对。
“我明天要开始演唱会的彩排了。我们很长时间没法见面。晚上我请你吃顿饭?算是庆祝我们初战告捷?”沈肆故作随意地邀约。
“什么告捷,这才刚开始,搞不好我国人口要锐减一半。话说你请我吃饭,你女朋友不介意?”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她心中一动,试探着挡了回去。
“怎么?如果她介意,你就不和我吃饭啦?”沈肆故意暧昧地说:“吃醋啦?”
“你女朋友介不介意我都不会和你吃饭。”听他没有否认,徐知宜有点恼,敷衍道:“我正开会呢。挂了啊……”
“别别别!”沈肆知道玩笑开大了,忙一叠声阻止,可是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徐知宜坐回会议室,继续与同事们确定接下来的研究方向。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瞄一眼:“女朋友是公司安排的,谁让我是gay呢?”
徐知宜面上不显,心中却忍不住想笑。
她轻轻将手机翻过来,专心与大家讨论起来。
接下来的一周,沈肆与演艺公司的同事们,开始了紧张而高强度的排练。他每天上午都在健身房,在私教的指导下,锻炼体能和体型。下午则配合舞蹈老师,与伴舞的人一起跳到筋疲力竭。但诡异的是,他一遍一遍和乐队、音乐总监核对音乐的编曲、演奏等等,却一直没有在现场开声唱哪怕一句。
私下里,音乐总监找过周雯,指责沈肆傲慢,不肯配合。周雯却推说沈肆的声带不舒服,要养一阵子,等到要开唱前,一定会全力配合。
她当然希望沈肆真的能唱歌——可是自从两年前的事情,沈肆因为承受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已经完全不能在人前唱歌,他甚至是抵触唱歌的。这两年,她带着他看了无数心理医生,却始终没有找到治疗的方案。
这应该是沈肆的最后一次巡演,哪怕是假唱,她也要让他完美收官。
第57章 歌在瘟疫蔓延时(3)
这晚,沈肆独自一人来到他的私人录音棚。有多久没有进到这个地方了呢?
沈肆都快忘记上一次走进这里的感觉了。自从两年半以前,被困在那个地下二层的小冻库里,直到现在,他对封闭的环境仍心有余悸。但今天,他想要挑战一下自己。他没开灯,靠嗅觉辨别着曾经熟悉的一切,皮质沙发散发出温热干燥的气息,窗外有淡白星光透进来,给林立的乐器们镀上一层朦胧的幽光,一切都看不真切,像沉默的侍者,一只一只高低错落地蹲守在墙角,固执地守护着这久无人问津的私密空间。曾经它们是那样的喧嚣热闹,在最好的乐队手中,尽情释放。
“抱歉,让你们寂寞太久……”沈肆骨节分明的手指,轻颤着抚过架子鼓紧绷的鼓面。仿佛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渴望着音乐给灵魂带来的颤栗。
他站到调音台前,导入这次演唱会的所有曲目,然后推开录音间厚重的隔声门,闪身进入,当门无声无息地关上时,他便与整个世界隔离开了。
巨大的玻璃幕墙内,漆黑一片。他走到曾经站过无数次的位置。上一次录音时,调好的话筒高度,到现在也没有人动过,依然与他契合。他戴上耳机,让黑暗与流淌的音乐将他包围。他全神贯注地闭上眼,嘴唇微启,想要从灵魂深处翻涌出天籁之声,但声音却哽在喉咙里……手臂似乎被一道看不见的牛筋绳死死勒住,舌尖涌上淡淡血腥味,原本湿润的喉咙,长出了无形的硬痂,脸上火辣辣的,一个接一个屈辱的耳光击上面颊,渐渐,耳机里的音乐声,被噼噼啪啪的耳光声掩盖……
沈肆猛地睁开眼,胃抽搐着疼痛起来……他又失败了。
他一把扯下耳机,几乎是狂躁地狠狠砸向地面,手高高扬起,在要落下的一瞬又骤然停住……他耳边响起徐知宜沙哑而自负的声音:“人人都说我是天才,其实我只是比别人失败的次数更多而已。失败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怕失败。”
是呀,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
他又戴上耳机,重新调整情绪……然而黑暗中,始终有一双疯狂的眼睛,充满嘲讽地望着他,那双眼离他那么近,清晰到连其中布满血丝的戾气,他也看得清清楚楚,冷汗顺着他的脊背蛇形,他握紧拳头与那双眼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