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如果是为了别的考量,那他们还有可能离吗?玉和再等几年,也不过十六七,她等得起。然而万一不离呢?万一他们有了孩子……
何昱深因玉和提起木兰,正是课上教的书,作为先生的自觉便上来了,故作严肃地拿指尖点点石桌子,“既说到木兰辞,考考你,刚才说的书还记得多少?”
玉和仍计算着一脑子的事情,心不在焉的,“记得…几句。”
何昱深斜眼瞥她,“几句也行,背来听听?”
“唧唧复唧唧…”玉和捧起雪耳羹,慢慢喝了一口。
何昱深真给她气笑了,“就没了?”
“呃…润润喉嘛,嗯…”玉和懒懒地望了眼何昱深,心下难受,他和她差了这么至关重要的该死的几年,他十九,势必要尽快成家的了,她却还差一点点、永远都差那么一点点才到十三。他若有心,要等她两年,也不是办不到,毕竟她是公主啊!但小何先生若稀罕公主,也早和皇后的宁和姐姐一起了,哪轮得到她……玉和暗叹了口气,在心里狠狠瞪了何昱深一眼,赌气道,“只记得一句: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马鞭,南市买马嘴套,北市买…哦这个才是马鞭。”
何昱深眉一皱,要训她都不知从何开口。玉和不是明宇,平常绝不至于此,看来是真的没心思念书了。可说到底,她这样心思涣散,又该怪谁呢……
玉和见他愁眉不解,倒又讨好地笑道,“小何先生,你说他们怎么这样规划集市啊?都是卖马的东西,怎么分拆在四处卖呢?”
何昱深知她是故意岔开话来,逃避挨骂,但她既问了问题,他便仍是耐心道,“这里只是要表明木兰四处奔波,为从军做准备,买什么不是很紧要的。”玉和合作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何昱深笑道,“一时不慎,着了你的道。我既说了买的东西不要紧,也不好训斥你背错了。”
玉和对着碗笑得小肩膀一抖一抖,“你还把书都解了呢~这句体现的是木兰准备从军的决心和行动,对不对?哈哈~小何先生对我最好了。”
何昱深笑着隔空点点她,“休息够了没?回去上课了!”
两人一路闲聊着回书阁里,玉和心情明显变好了,下半节何昱深讲书讲得很顺利。午时将至,整卷《木兰辞》全部讲完,正落在“安能辨我是雄雌”那一句。何昱深让玉和来解,玉和耍赖说她解不了,还是请小何先生回去问问林大小姐吧。何昱深无奈,自己勤勤恳恳解给她听,便散课了。
宫人送了何昱深出去,玉和仍待在书阁里做功课,贴身侍女在一旁边磨着墨,边轻声报告今日宫里的大小事情,忽然插了一句,“公主先吃口东西吧。”
玉和听话地伸手抓了块白玉糖糕塞嘴里,低头继续抄书,“接着说,刚才你说四皇兄今天进宫了,干嘛来?”
“还没进,应该快到了。北月派了人来探望四皇子妃,陛下在欲雪阁设午宴,便宣了四皇子进宫。”
“皇子妃呢,不一起来?”
“没听说。”
玉和翻过一页书,继续低头抄着,安静一笑。看来父皇是打算在北月使臣面前怒斥一顿四皇兄,先给北月那边消消气。父皇一发龙威,北月使臣怎么都要和婉劝两句吧?他们口风一软,父皇便能趁势和他们和谈,商讨怎么一起劝四皇子妃不和离。若把北月人都劝得倒了戈,四皇子妃再坚持和离,便是不识大体了。
“四哥惨了,”玉和对着书说。正抄到那句“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她看也不看,低头默写在宣纸上。
侍女耸耸肩,“陛下接见侍臣,哪个王爷皇子都不召,单叫了四皇子来,还不是看在他有个北月皇子妃的份上,让他露露面?有什么惨的。”
玉和抬头,指间夹着湘竹笔,笑了,“你笨不笨?父皇是叫他来认罚的,一场鸿门宴,四哥等一下又要生气回府打人了。”笔端抵着下巴想了想,“我们帮帮他吧。”
侍女一脸不赞同,劝道,“既是陛下要骂,公主何必趟这浑水呢。”何况公主帮了,人家也不知感激。四皇子那人,宫里还有谁不知道的?最是个嘴上将军,脸皮城墙。空口白牙,就敢把白说成黑的,过后一缩脖子一涎脸,当自己没说过、没做过。真真是龙生九子,都不说她们公主了,单比她们小六王爷,简直都看不出是同一个爹生出来的。
玉和笑道,“毕竟是我皇兄。再说了,我能做什么?不过是想让他不要被骂那么惨罢了。这次北月来,一来是送林家的嫡媳妇来,二来是给四皇子妃撑腰。这两宗事,说来说去总是我们理亏,父皇作为大盛天子,为了面子也得狠狠收拾四哥一顿给人看。但其实我们真的对北月人都那么差吗?不是呀!你看看林大小姐对四皇子妃的妹妹?招待得无微不至,听说还专门给她置了个小客院,让她住的舒舒服服。这么多年了,一次都没听说皇子妃的妹妹吵说要回北月。连我六哥哥上次从南边带回来的桂花秋露,还没来得及进宫献父皇呢,首先就拿了两壶过去给她们。”玉和顺眉善眼,温和一笑,“等四哥进宫来,你给他提个醒,让他在席间尽量说一下我们大盛的这些善意,估计北月也能好说话些。毕竟比邻友国,都是兄弟之邦嘛,还是和和气气的好。”
玉和搁下笔,抓起一块糖糕丢进嘴里,鼓着脸嚼着,站起身来,“走吧,回去再写。”
侍女捏着帕子给她擦嘴角,笑道,“公主别的都聪明通透,就是不会照顾自己,总像个小孩儿似的。”
玉和眉眼弯弯,“小孩儿才可爱,六哥哥说潋潋姐也像个小女孩,所以大家都特别喜欢她呢。”
侍女笑着摇摇头,收拾好公主的文房四宝,卷着功课纸,瞄到一句什么“东市南市”的。心想这不就是刚才何先生在凉亭里给公主解的那一句吗?侍女记得先生和公主聊完,公主心情就好了,便好奇道,“公主,这一句说的是什么呀?”
玉和吃着糕点探头看了一眼,“这句很难解的哦。一定要说的话,就是东南西北买买买。”
侍女噗哧一笑,“公主又逗奴婢了。”
玉和也不分辩,淡淡笑了笑。让四面八方全都为己所用,不就是东南西北买买买吗。
侍女收拾好东西,两人走出书阁,一步踏进屋外温和亮白的秋日里。玉和抬头望去,淡蓝的天上没有一丝云痕,天幕无边,清澈透亮。她略一闭眼,安静一笑。
这片天,都是她的,好清净。
***
十一月初至,屋外金秋风起,六王妃屋里却还是光尘濛濛,缠绵夏日。床外一个牡丹铜罩座地炭盆,热气微微吹拂着轻纱床帐。空气化成一只温柔的手,隔着那帐子一阵一阵,轻轻拍着绣了缠枝并蒂莲的云锦被褥,莲下的如水玉体一翻身,便掀起一床碧荷粉花的波浪。沈嫣凉凉的手无意识地搭在林潋身上,满头乌发散落绣枕,睫毛如飞尘般若有似无地轻颤着。
她一靠过来林潋就醒了。林潋自己倒是鬓发齐整,眼睛一睁便醒得精神奕奕,盯着床顶,身子不动,却竖起耳朵留神着沈嫣的呼吸。那呼吸声很快又变得和缓绵长,看来刚才是真累着了。林潋暗自勾唇,显然心情挺好。
房门轻声推开,阿堇先探头往床那边瞄了一眼,见床帐好好盖着,自己关上门走进来。走过来了也不掀帐,站在帐外轻叫一声,“潋潋?”林潋没出声,小心抬手掀了一点帐子,碌着大眼珠看她。阿堇从帐缝里瞄到沈嫣一头长发全散了,皱眉暗骂:怎么就必须弄成这样,等一下起床又得梳半天头!
林潋一见她这副样子,知道自己惹着阿堇姑奶奶了,堆起满脸笑意,只是不敢作声。
阿堇没好气,压着声音说,“青玉找我,我去一下。”
林潋轻轻点点头,放下帐子。阿堇转身出去,关上门后还又拉了一拉,确定风不能吹开。
又复安静,林潋惬意地把手臂探出被子外,翻身搂住沈嫣,很轻很轻地亲一下额头,阿嫣眼睛闭着…又很轻很轻地亲一下鼻尖,阿嫣呼吸没变…很轻很轻地亲一下那嘟嘟的唇珠,过了一刹,阿嫣终于蚊子似的哼了一下。林潋快乐了,金蝉脱壳般从沈嫣臂弯里扭了出来,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阿堇出了冬苑,一直走到王府前庭才找着了青玉,“找我这么急,什么事啊?”
青玉正赶着出府,一见阿堇来了,手一抓把她拉到身前,小青正在旁边,立刻吩咐其他丫鬟退后两步,不准偷听。阿堇讶异地看了眼小青,听见青玉小声在她耳边说,“泽王府的颜氏,你记得吧?”阿堇连连点头,青玉又道,“没了。”
“什么?”阿堇惊道,“她不是快生了吗?”
“早产了,大人没保住。早两天的事情了,泽王府封住了消息,我今天才收到消息,宫里还不知道呢。泽王爷怀疑是汐小姐害了颜氏,现在他们府里都翻天了。”
阿堇震惊道,“泽王妃…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