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何昱深礼貌笑了笑,没说话。
  林潋扫小青一眼,小青嘟着嘴耸了耸肩。林潋领着何昱深进府,“正巧了,我还有些律法的问题,要请教你呢。”
  何昱深神色一正,“经商的律法?那我得查一查。”
  “不是,是些私产问题。”两人一起进了府,林潋放小青先去休息,沉吟了一下道,“我是想问,有哪些产业可以成为女子的私产,哪些不行。那些可以成为私产的,她可以转给别人吗,死后可以传给谁?”
  “除了世袭爵位,大部分的产业并没有说一定得男子继承。只要有证据是属于你的,就是你的。”
  “不是我,”林潋笑了笑,“我就是好奇。”
  何昱深也笑,“是我口误了。”
  两人安静走到南榭堂前,林潋竟没像平常一样回冬苑,径直走进堂里。何昱深略一怔,也抬步跟了进去,想了想,又道,“当然,通常女子都是隶属一个家族的,所谓私产,如果同族里的其他继承人要争,也可能有点麻烦。要看具体情况。”
  林潋冷冷一笑,点点头。如她所料。
  何昱深在客座上放下手里的竹简,跟进来的丫鬟过来上了茶,摆好笔墨镇纸,安静研着磨。何昱深看着林潋在另一张客座坐下,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自己没话找话道,“好像,有一阵子没见着林大小姐了?”
  林潋正想着事,闻言一回神,刚想笑话小何,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他压力本就那么大,人都躲到这里来了,何苦再逗他。
  小何见林潋沉默着,关切道,“怎么了?她们没什么吧?”林府最近事多,林太尉在朝堂上可不算得宠。
  “放心吧,我姐又不是别人,那些小风波还烦恼不到她。”林潋不禁一笑,“看你紧张的,本来不想调侃你的。”
  丫鬟研完墨,安静退到远远的角落,微微垂着头待命。
  林潋站起身来,“我回冬苑去了,你自便啊,要找我们就派人来…”
  何昱深连忙说,“那个,你别误会,我只是关心一下朋友。林大小姐自然是巾帼里的第一人,但我对她,绝对没有亵渎之意。”
  林潋莫名有点不悦,第一人就第一人,怎么非得加个巾帼。对着他们,她长姐也从来没输过,小何射箭不也输给长姐了嘛。
  何昱深怕解释不清,又道,“我是说,我对林大小姐绝不敢有那个意思。你…你别误会啊。”
  林潋想笑又想叹,小何这倒霉蛋,真是被催婚催疯了,凡是跟未婚小姐沾点边的都跟见鬼了一样。
  “没误会,放心放心~我不跟人说。”林潋摆摆手,见何昱深一脸凝重,自己倒不好意思走了,回头叫丫鬟给她来杯高山茶。
  丫鬟福身,“王妃说高山茶寒,二夫人不要喝那个。”
  林潋眨眨眼,想了想,“哦,我没听见。再来盘瓜子,就是最上火的那种。那个高山茶,给我掺点雪碎进去,做成冰的。别跟王妃说啊!”
  丫鬟拧着眉不敢动,林潋斜斜瞥她一眼,丫鬟无奈福了福身,出去了。
  林潋看着丫鬟的背影,噗哧一笑,“肯定跑去告状了。”
  何昱深见她是真没计较,终于轻松了些,“怎么非要惹到阿嫣出来骂你。”
  林潋摆摆手,“害,你不知道她,现在天天埋在账册记事册里,眼睛都快瞎了。劝她歇歇,劝不动的。就得这样逼着她出来走走,吸收一下日月精华,就好了。”
  何昱深笑着摇头,从布袋里把竹简一卷一卷拿出来。林潋走过去帮着他拆袋子,开玩笑道,“没什么我不能看的朝廷机密吧?”
  “都是书而已,我忘了些东西,带来查一查。”
  林潋手指拨过拆出来的书卷,“这些小贾书房里都有啊,下次叫海棠拿,不用自己带。”
  何昱深略一笑,他可不敢劳动那位海棠。这府里哪个女眷、哪个丫鬟和他说话都没事,但要是那海棠无意看他一眼,明宇准得闷半天,拿不了小何撒气,转头使得海棠团团转。搞得何昱深跟泼祸水似的。
  何昱深随口推脱道,“我的书里有笔记,用别人的不行。”
  林潋听见有笔记,倒来了兴趣,站在他案桌旁随手抽起一本竹简翻来看。
  他一抬头,只见初春日光幽暗,她安静地翻看他的书,读他过往的笔迹。就站在他桌旁。
  何昱深对自己淡淡一笑,出口的声音不禁温柔了些,“你坐下吧。”
  林潋垂眸读着书,“不坐,等一下回阿嫣那,从早坐到晚。”
  何昱深闲聊道,“听说你们要开分号?明宇拿了好一堆东西来,把我弄的像孔雀开屏一样。”
  林潋笑,“对,辛苦你了。”
  “这么多礼物,我该谢谢你们。”何昱深沉吟一下,“又要管人又要管账,别把身体忙坏了。”怕显得自己过于关心,又补充道,“我是怕你没有时间想小发明了。”
  林潋盯着书简,理所当然道,“不想那些了。我们现在的优势不是新奇,是资本厚,不怕亏,所以趁着这时候要不断扩充。”
  何昱深有点讶异,“我以为,你是很喜欢做小发明,所以才开铺子的?”
  “我现在只想搞事业,多赚点钱。”林潋终于放下了书,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贪钱?”
  何昱深迟疑道,“你是,需要钱吗?”
  林潋略沉默,认真道,“我想要钱,就跟你们爷们想要权一样,都不过是争条宽一点的路。但权对我不开放。钱是我能碰到的,最接近权的东西。”
  她要接近什么权?何昱深下意识地立刻想保证些什么,怕吓到她,只好委婉道,“林潋,你不用自己去找宽一点的路。你值得有人珍惜你,把路给你铺好。”
  林潋一笑,“那你又为什么要考科举、要勤勤恳恳去做官?你就躺平了什么都不干,也有人给你铺好路的啊。”
  “我那是作为臣民的责任,读书人立世的责任,我不是为争权。”
  林潋失笑,“对,你有责任而我不必有,我要争权而你不必争。”
  何昱深轻皱着眉,一时没捋清她的意思,“林潋,我不明白,这王府就是你的权,将来…无论将来你在哪,你夫君的权就是你的权,你们就是一体的。”
  林潋嗤笑一声,俯视着他,“那要是我嫁了你…”
  何昱深心里骤然停了一拍。堂外一双绣鞋脚步一顿,收回了要跨进来的步子,安静立在堂门之外。
  阿堇刚刚赶到,疑惑地看着她,“阿嫣?”
  沈嫣站在堂门外,闭着嘴摇了摇头。初春的长廊,比冬日还冷。
  林潋抬着下巴,冷道,“要是我嫁了你,我有权有钱对众生有责任,我是林老板,你只是林老板的相公,你仍然会觉得我的权是你的权吗?”
  何昱深摇摇头,“你是在说入赘?那不一样。”
  林潋一声冷笑,“夫妻不是一体,无分你我的吗?怎么娶妻和入赘还分高低的?”
  林潋忽然这样冷硬,何昱深顿时领悟怕是自己说错话了,什么夫妻一体,林潋和明宇本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她也不是妻。
  她是在恨这个吗?所以她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如同入赘,是吗?
  何昱深抿着唇,他是有心护她的。但就算是他,也不能给她正妻之位。他只能尽己所能,让她安心些。
  从前他觉得娶谁都无所谓,对方贤惠,给他清净就行。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知道自己以后的正妻,绝不能是公主,也绝不能是母家强盛的大户千金。不然他护不住林潋。
  他不想她换了府,还要再这样奋力地争。他想她不用争,每天快乐地搞她的小创意,低头安静读他读过的书。
  何昱深叹了口气,“林潋,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他态度一软,林潋倒不好意思了,“不是,我不委屈,我在一个最好最好的环境里,所以我不想得过且过。如果在这里,我还不能为自己争取一次,那我怎么对得起你们,你们都对我这么好……”
  楠榭堂外,沈嫣沉默地垂着头,没进去。阿堇折回去拿了件大披风,轻喘着快步走过来,一下把披风罩在沈嫣肩上,把她牢牢裹住,飞快绑着披风带子,“怎么就在这风里站着,等一下进去也别脱啊,先喝口热茶,等身体暖透了再脱。”
  沈嫣扶着阿堇,脸色淡白,“回去吧。”
  “你不是来找潋潋的吗?”
  “我想起有点事,先回去处理完。”
  阿堇疑惑地皱着眉,刚才不是还慌急赶忙地换了衣服,要出来阻止那每日作死一百遍的二夫人喝冰茶的吗?能有什么事,比拧着潋潋耳朵扔回房里更重要。
  ***
  沈嫣低头翻着账册,二百六十七石白米,折算一百四十二两白银…潋潋说,「我在一个最好最好的环境里。」每日一斤三两盐,鸡蛋五打…潋潋说,「你们对我这么好,如果我还不能为自己争取一次…」瓦片修补一百二十两,池塘换泥六十两…她问小何,「夫妻不是一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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