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给我做的,很多?”玉和盯着林潋。
  身后一把柔媚女声传来,“做了很多,看你乖不乖,不乖就在我那儿扣着。”
  沈嫣拉着林潋站起来,众人行礼,“拜见瑜妃娘娘,愿娘娘佳节喜乐,团圆安康。”
  瑜妃眼睛往低着头的林潋身上瞟了眼,手却去扶起了沈嫣,“起来吧阿嫣,最近补药吃得怎么样了?不够就跟我说。老六那孩子,可别指望他记得我们女人家的事。”
  沈嫣垂着头,恭敬道,“谢娘娘,最近秋风气爽,府里人都能干,帮着打理。臣妾偷闲养着,补药也不用常吃了。”
  府里有人帮着打理?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帮人说好话的机会。瑜妃笑了笑,“那就好,”眼睛又往林潋身上扫了眼,“这身衣服,做得不错。”
  林潋福身,“谢娘娘,是王妃命做的。”
  瑜妃道,“看得出,是王妃的气度。”生怕她再拿这林氏作法,明知她喜欢蔷薇,就让林氏穿来一身蔷薇来,示好也示得忒明显了。
  沈嫣淡笑着,“不敢在娘娘面前谈气度。月季只是很普通的路边花,不及蔷薇应时顺季,但她茎直多刺,最是耿直纯真,从不打肚皮官司。月季花瓣繁复多层,做不到蔷薇那样的直率明放,能做到有内涵、多才艺,能够帮扶到王爷,也是好的。”
  “原来是月季,”瑜妃笑了笑,手一伸,搭着沈嫣,指尖轻轻在她手上点了点,“二夫人这身衣服绣得好,绣娘哪儿请的?回头告诉我宫女一声。宫里头的绣局,哎,别提了。”
  沈嫣低声应下,跟着瑜妃走向亭子里,头恭敬地垂着,手臂在袖子下轻轻抖着。瑜妃心下失笑,她应承一声“二夫人”,瞧把这孩子高兴的。
  瑜妃来得早,拉了沈嫣坐在自己身旁。后来到的妃嫔带着公主们一一向瑜妃问安,沈嫣一一回礼,完全没功夫管她家二夫人了。玉和倒是跑到了下座,扯着林潋不撒手。林潋哪里想到自己会惹回来一个小祖宗,手边什么逗小孩的玩意都没带,只好拿自己的手帕折小龟小猫哄她玩,折了拆、拆了折,又跟她手指拉勾拉了无数遍,答应她初一十五生辰过节,几乎几天就要送一次新玩意进宫给她。
  “潋潋姐自己送进来!”玉和说。
  “妾身进不来宫里,”林潋无奈道。
  “我宣你呢?”
  “…让六王爷给你带行不行?”
  “我怕六哥哥抢我的!”
  那倒是很合理的顾虑,林潋笑道,“做得女孩子气些,粉红粉紫的,让他不好意思玩,只能给你。”
  “嘿嘿,那可以!”玉和扑进林潋怀里,抬头眼巴巴望着她,“你不能忘记哦。”
  林潋低头笑了笑,“好。”
  乳母在旁边叫玉和,“公主,快来吧,别缠着夫人。皇后娘娘快到了。”
  “我要跟潋潋姐坐。”
  公主跟王爷妾室坐,那当然是没有的事。泽王妃林汐扶着皇后出来的时候,众人都已各就各位落座了——众公主由乳母们带着,跟在各自的母妃席身后,林潋跟在沈嫣的席案后,林渊和予熹一人一席。五皇子妃语言不通,独自坐远一些,怕皇后叫她答话。
  林夫人和四皇子妃媞娜皆染了风寒时疾,不敢来宫宴。予熹和林渊出来代为磕头告罪,林渊再三叩谢皇后对林府的眷顾隆恩。
  宴席如常是三大碗五小碟,丝竹十二首,最后由南泰国新进京的歌舞团进献表演一曲《百鸟朝凤》,感激大盛的帮扶。歌舞主要是献给皇后看的,便在宴席亭子正中表演,坐得偏远些的人只能看个飞燕剪影了。
  沈嫣坐在瑜妃下首,本该看得最是清楚,却无心歌舞,余光瞥见林潋专攻一大盘梅渍脆枣,咔呲咔呲、咔呲咔呲,简直不亦乐乎。脆枣本就甜,还要用梅子糖浸过,再烘干脆,这样又硬又甜的东西,吃两个都怕不消化。等一下宴后要是吃出个什么毛病来,传出去又成了林潋“娇气”。
  沈嫣一直给林潋使眼色,叫她不要吃多了,哪里还顾得上看舞。
  林渊坐在远处,捧着小酒杯慢慢啜着。这酒吧,说是百花酿的,都香成一锅溶炉了,愣是让人喝不出里面有什么花来。还不如从前青玉带人做的菊花酒,清到极致,烈到极致。林渊淡淡一笑,想起府里好像也剩不了几埕了。青玉在新府大概也不会再做吧,除了林渊,谁喝这样烈的酒。
  林渊百无聊赖地一转眸,见身旁予熹努力地探着身子,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亭中表演的舞姬。她们的位子偏远,看舞艰难。林渊失笑,是了,她们北月人爱舞,盛京城的舞风婉约,林渊带予熹看过不少,予熹总觉不过瘾。林渊身子往后仰,尽量不挡予熹视线,笑道,“南泰倒是图省事,说了是《百鸟朝凤》的,就一个人跳。”
  予熹讶异道,“这才是人家的高超之处。她动起来,每个小铃铛都是一只小鸟在唱,每根头发都是一股风,一个人就是整个森林了。你都没认真看!”
  林渊忍着笑,“是我不对,那你看吧,看完跟我这舞痴讲讲。”
  “你算什么舞痴,”予熹嘟着嘴。
  “白痴的痴行不行。”
  “…何至于,”予熹眼神往林渊卷了一下,软软的不高兴。也不知是不高兴林渊看不懂舞,还是不高兴林渊骂了自己。半晌才道,“不准这样说。”
  《百鸟朝凤》表达的是百鸟的感恩之情,一派欢欣之乐。南泰的古琴配铜铃铜箫,自有一番异域风情。林潋在脆枣里偶尔抬头,看一眼那古琴师,再看一眼沈嫣,小声道,“阿嫣,你看那琴师,挺美的。她左脸也有点小痣呢,像不像你?”
  沈嫣望向那古琴师,乌发沉静,垂眸抚着琴,两片羽毛扇子似的睫毛盖在脸上。额头光洁,直鼻端正,确实和她有几分神似。但人家比之她沈嫣,多了手才艺。
  那双琴上的手十指纤纤,奏起曲来,刚时剑啸鸣,柔时花落水。
  沈嫣很知道林潋一向仰慕她长姐的刚,又迷醉沈嫣的柔。这琴师,倒是合二为一,可不正中潋潋红心吗。否则单论容貌,谁还比得过北月那对皇家姐妹。但刚才林潋对着予熹,也不过是赞了句衣服好。对着这头都没抬的琴师,倒看得眼都不眨,张口就一个直白的“美”字。
  沈嫣默默喷了口气,她让林潋来宫里,是要给她露面的机会,为她铺路的。她倒好,一心不是扑在脆枣上,就是什么漂亮琴师上。花草皆沾衣,简直乐不思蜀。
  沈嫣面无表情,“少说这些谁像谁的话,没得给人招麻烦。”
  林潋不解,“什么麻烦?”
  还什么麻烦?宫里最忌讳说谁像谁,相像了就仿佛真有关联。这南泰舞团要是在盛京长久留下来,以后谁看六王府不顺眼,弄不了六王妃,顺手拿那琴师出出气,不是平白让人跟着遭殃吗。
  沈嫣本是准备了这么一大串冠冕堂皇的话要训诫林潋的。宫宴上,却也容不了她说这么多。但只要她在脑袋里这么捋顺了,心里那点子莫名的不快便有了理所当然的依归——可不是她听不得潋潋没头没脑地见一个美一个,实在是宫里需要谨言慎行,不能给人给己惹麻烦!
  沈嫣轻轻瞪林潋一眼,“别再吃那枣了,吃菜。”
  林潋鼓着脸“哦”了声。她是看那琴师挺典雅的,安静内敛,像阿嫣说的君子般的美人。这才勉强和阿嫣有两分相像,不然谁像得起阿嫣!可也不知怎么,莫名就惹阿嫣不高兴了,也许是因为琴师身份太低了?可阿嫣往日也不是那些拜高踩低的人啊……
  沈嫣扭过头去,没再理林潋。
  一曲尽,瑜妃抚掌赞道,“南泰的舞,名不虚传呀。托皇后娘娘的福,臣妾好久没看过这么好的舞了。”众妃忙跟着齐声谢恩。
  皇后捏着金指套点点瑜妃,“就你嘴甜,人家跳的舞,功劳倒落到了本宫身上。”
  瑜妃笑道,“百鸟朝凤嘛,都是朝着皇后娘娘的恩泽,否则人家朝哪舞去。”
  南泰舞姬安静退下,皇后一伸手,笑道,“先别走。本宫沾了你的光,这可不能不赏了。”
  宫人捧上诸多赏物,舞姬跪下拜谢,“谢,亮亮。”应该是刚学的汉语,磕磕巴巴的。
  皇后道,“起来吧,让本宫仔细瞧瞧。”
  身旁一个宫人俯到舞姬耳边叽叽咕咕几句,舞姬站起身抬起脸来。一身暗玫瑰金色舞裙,和淡金色的长发几乎融为一体,明眸水亮,看得众人俱是一呆。刚才她舞得极致,花飞鸟鸣,根本没人留意过她的样子。
  皇后一怔回神,含着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舞姬倒是听懂了这句,努力想了半晌,一个一个汉字地吐出来,“陈…陈恩娜…”
  皇后一笑,也不等她说完,“看看,连名字都注定要承恩了,这宫里风水养人呐。你这孩子,甚合本宫眼缘,不如留下来吧,陪陪我这老人家。坤德殿后那一排小院子,也该添些花香人气了。”
  予熹探身对林渊小声道,“你看,皇后都喜欢这舞呢!”林渊垂眸饮尽了杯中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轻笑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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