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你都这样了还管我干什么!”明黛又气又急,金乌微微笑道,“唐公子放心,我要明姑娘做的又不是什么苦差事,我只不过要她入教,做我圣教月使。”
明黛登时一惊!
月使乃是魔教四使之一,地位仅次于日使!如此一来,甚至连冯虚子、雷娇娇二人都比不上她!金乌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竟要她担任月使?
金乌当然不可能是吃错了药。
他这样做,只可能有一种解释,那便是她点亮浮屠塔一事,对于魔教上上下下而言十分重要,那时她隐约听到塔下有人呼喊“神迹”,也许魔教教徒把她当做了神的使者,金乌此举不是要拉拢她,而是要借她之手拉拢教中人心,为己所用。
金乌观其神色,便知她已然明白了。他道:“明姑娘,考虑的如何?”
她自然是不愿意入魔教的,可是今日若她不答应,唐轻舟怕只有死路一条!
金乌的声音又传来了,好像泰山压顶,叫她喘不过气来:“明姑娘,唐公子的生死,就握在你手上,我知道,你一向看重他,看重你的朋友……”
唐轻舟面色已由青变黑,他瞧着明黛,目下几近潸然,似乎在说“不要”。
若入魔教,她便再也不能脱身,她便是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便是要与她信仰的侠义背道而驰!
他还记得那天她在华山山顶大笑三声,说自己想要做大侠。他是宁肯死,也不肯明黛为了自己而背叛自我的。
“哎呀你别扒拉我!”明黛一喝,而后整座大殿又忽地沉默。
她抬头瞧着殿中扑朔迷离的烛火,她瞧着瞧着,一双眼睛似乎已经酸涩,她的脸庞也变得同烛火一样扑朔迷离。
她好像看见了一条路,一条已满是荆棘迷雾的小路,不知是要通往地狱还是天堂。她就站在它面前,她的身后却是坦途。
人的一生中,总要有很多选择,有的选择只一瞬间,却可以改变人的一生。她知道自己正要做这样的选择。
她也知道有人会说,自己别无选择。她却不能这样说。她知道一直都有选择。
明黛的脸上忽地露出来一个更加扑朔迷离的笑容,她竟仍在笑。她笑着道:“好。”
她选择了走上那条属于她的不归路。
夜已深了,星月睡得正酣,好似已要从此长眠。
明黛当了月使,自然也不需要被关在地牢了,非但如此,她还住进了玄玉宫中,在她的要求下,唐轻舟也住了进来。
唐轻舟的毒已解了,只是仍脸色苍白、十分虚弱,明黛倒了杯热水喂他,唐轻舟叹息一声,道:“为何如此?”
明黛道:“我总不能看着你死,你是,是我的好朋友。”
唐轻舟忽笑了一笑,道:“可我却不当你是朋友。”
明黛似乎有点生气,道:“难道我做了月使,你就要当我是敌人?”
“黛黛……”唐轻舟忽地抬眼瞧她,“我当你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明黛忽地一怔,恍惚怦然。唐轻舟道:“我想说……”
他的声音却太微弱,明黛俯身倾听,唐轻舟睁着一双虚弱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瞧着她,轻轻笑道:“我第一天见你,就觉得,你的眼睛像太阳,像月亮……黛黛,你做大侠也好,魔头也罢,我知道你都一直是你,我也一直……都喜欢你。”
明黛心跳得飞快!
她好像忽而回到了小时候,她在相思门,她梦见自己在门前的草原大漠上驰骋飞扬,那时候天上的烈鹰,地上的骏马也跑不过她,她笑着化作了风,化成了云,吹遍了原野上的夏花。
夏花倏忽一瞬,全都盛开了。
唐轻舟见她没有回应,脸色慢慢黯淡了,他慢慢别过头,似乎有点倔强,又有点失落地道:“我知道,也许你喜欢的不是我……”
明黛忍不住歪头看他,道:“你怎么酸了吧唧的?”
唐轻舟一怔,道:“那你不喜欢柳无咎吗?”
明黛很是惊讶,又十分不解道:“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他虽然很好,我却不喜欢,他不爱说话,做朋友是很好,做情人却有点闷了。”
唐轻舟顺嘴道:“你觉得他闷,那难道你喜欢能跟你斗嘴的吗——”他忽地一顿,一路上跟她斗嘴的,不就是他自己吗?
明黛哼道:“不错,我就喜欢跟我斗嘴的。”
二人瞧着瞧着,两张年轻的脸庞都慢慢红了,又都慢慢笑了起来,他们笑得愈来愈厉害,愈来愈快活!
年轻的人,年轻的时候,就是要多笑一笑的,他们都爱笑、爱闹,爱山水天地,爱日月星辰,爱生爱死,爱世上一切可爱。
可爱的人啊。而今他们的心,也终于彼此相爱。
第230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
每一个白天, 明黛会随侍金乌左右,会同风云二使、各堂主一道议事,与他们一同审问八大剑派等人。她几乎已走过玄玉宫每一块砖瓦, 见过教内每一张面孔, 也得到了来自八大剑派的每一个或愤怒或惊诧, 或不解或叹息的表情。
当她换上月使的服饰,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都想问她:为什么?当她走过玄玉宫宫道, 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也都想问她:为什么?她知道他们的问题并不相同,有的人想问她为什么入了魔教当了月使, 有的人想问为什么是她当了月使, 也有的人想问她为什么能点亮浮屠塔。但他们都不能问出口,她也就都没有回答。
只不过, 他们都变得一样了。从前无论是什么人看她, 或笑或怒, 都无需遮掩,她亦无需解释, 而今她的身边却是满腹疑虑、猜忌、妒恨和虚浮的崇拜, 但他们见到她,又不得不把这满腹的心思都藏在心底,藏在每一日即将来临的夜色里。
每一个晚上,她会与金乌、冯虚子、雷娇娇、凌夭梅伯、公孙肠乃至各部头领见面, 他们会翻阅卷宗,会例行述职而后散去,或者也会一同聚会吃饭,甚至吃酒赏月。
真奇怪,区区数日, 好像她真的已经变成了魔教的一员,好像所有人也都这么觉得,甚至连金乌也似真的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心腹,自己的得力助手,自己大业的见证者、辅佐者。
她却知道并不是。金乌给了她地位,却并没有给她权柄,漠上八骑并不属于她,她也无权指挥,她虽知道了不少消息,可她并没有办法传递,金乌显然很有自信,也并不怕她做什么手脚。他也从没有把事情单单交给她一人处理,她每一次出现,身边都还有别人,她知道那不是她的同伴,而是她的监视者。金乌想要的只是一个吉祥物,他只需她待在玄玉宫。
但这些,八大剑派他们却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她已是四使之一,又常常与魔教高层首领出入。这正是金乌想要的,长此以往,任谁也不会再相信她不是魔教教徒。
长此以往,她就算不是魔教的人,也已经是了。她就算不当月使,也已经是月使。金乌要的就是她再没有别的出路。
每一个晚上,她只有在回到住处的时候,方能得到安息,只有在面对唐轻舟的时候,她才不必面对种种质疑。
唐轻舟会等她,会相信她。他们待在屋子里,好像这已是独属于他们的天地,他们恍惚已与世间夫妻别无二致。
唐轻舟身体尚未复原,见到她,却总要露出来一个笑脸,这已是她这些天来唯一能得到的笑脸。他道:“今天怎么样?”
明黛卧在他膝上,道:“不怎么样。”
“哦?”唐轻舟笑道,“是老子不怎么样,还是小子不怎么样?”
这已是他们之间的暗语,“老子”指的是不夜侯温阳,也就是八大剑派他们,“小子”则指的是金乌等魔教教众。
明黛笑道:“都不怎么样。”
唐轻舟心下了然,这么说来,金乌依然没有找到季云亭,燕尾关之后,双方几乎都已陷入停滞,而不夜侯温阳他们就更是糟糕了,身陷囹圄,已是无处可逃。
但是,中原那边呢?他的师父、师叔他们,还有八大剑派留守驻防的人们,又是怎么个处境?
这件事,却连明黛也不知道了。也许整个魔教,只有金乌知道。
“小唐。”明黛慢慢合上眼,轻轻道,“我累了。”
唐轻舟道:“累了就该好好休息。”他低下头,却见明黛已经睡着了。他把她抱回床上,又为她除下鞋袜,盖好被子。
“黛黛……”他抚摸着她的眼睑,她的眼下已有乌青。
这一个晚上,明黛却没能休息好。
午夜时分,隔壁忽地传来几声若有似无的女人哭泣声,夹杂着婴儿的哭闹,男人的呵斥,后来那男人好像是走了,婴儿也哭着睡着了,夜里便只剩下女人断断续续的幽咽,如丝如缕,直到天明始休。
她记得隔壁住着的是公孙肠,可是公孙肠不曾婚配,哪里来的女人和孩子?更何况,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公孙肠似乎对金乌怀有不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