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沈耽拳风已至,冯虚子一个闪身躲开,喝道:“你对她干了什么!”
  沈耽又惊又怒,转向阿芜,“你们认得?”
  阿芜道:“他是飞花馆旧客!”
  沈耽道:“我早说了你不要待在飞花馆!”
  阿芜泪光盈盈,道:“沈郎,咱们说好的,只这一次,我以后都听你的话,好不好?”
  沈耽却已忍无可忍,先是南宫羽,后是冯虚子,阿芜跟太多人有往来,她瞒着他的也已太多。他道:“你我已有夫妻之约……夫妻之间本该坦诚相待。”
  阿芜已不敢再看他。
  冯虚子青筋直跳,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
  沈耽这一分心,便没留神身后袭击,冯虚子一招得手,沈耽几乎难以招架,但冯虚子却无丝毫罢手的意思,又一连猛攻。他这一手点穴手轻灵飘逸,又蕴含金刚怒目的劲头,若他再往沈耽胸前要穴上轻轻一点,只怕沈耽便要命丧当场!
  危急关头,阿芜以身庇护,挡在沈耽面前,喝道:“不要杀他!”
  冯虚子瞧着她,阿芜眼眶竟已红了。他道:“金先生让我等前来,可不是为了留后患的。”
  “他不是后患他是我丈夫!”阿芜道,“小冯,不要杀他。”
  “好。”冯虚子一转攻势,打晕了沈耽,在贺青冥等人赶来的前一刻,抱着阿芜破窗而出,又转瞬没入黑夜之中。
  第134章
  已是后半夜了。
  夜里总该有人, 有人的地方,也总该有梦。有的人是美梦,有的人是噩梦, 也有的人只做白日梦。
  沈耽也做了一个梦, 他做的梦不算多, 也不算少,但这一个梦,他已分不清是好还是坏, 是吉还是凶。
  他不是爱做梦的人,可是梦里的人是他心爱的人。他也只为了他心爱的人做梦。
  他梦见了阿芜。他梦见了他的枕边人, 他那已许下白首之约的未婚妻子。
  阿芜总是离他很近又很远, 像海浪轻拍着海岸,等海岸醒过来的时候, 潮水已经褪去, 潮声已远在天边, 原来海浪已金蝉脱壳,剩下来的不过是一个被抛弃的躯壳, 海岸拥有的也不过是一滩很久以前的泡沫而已。
  沈耽有时候觉得阿芜也是他的泡沫, 看着很美,又那么多姿多彩,但轻轻一戳就破灭了。
  他得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影子, 影子在太阳底下,当然有很多种样子,但没有一个样子,是阿芜本来的样子。
  阿芜在他面前,总是温柔的、可怜的, 也总是爱娇的、活泼的,她善解人意,千依百顺,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答应,无论他做什么,她都顺从——天底下有不少男人,都想要阿芜这样的女人。
  但沈耽不是他们,不是因为他比他们高贵,也不是他比他们勇武,只因为他是真心爱着阿芜。
  他爱着她,所以他爱她本来的样子,他要的不是奴仆,不是管家,他只要他的妻子。
  可惜他的妻子只给了他一个虚假的影子。
  沈耽已有些惶恐。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他竟怀疑她,怀疑她的模样,她的身姿,怀疑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
  他本不该怀疑他心爱的人,可是他不得不怀疑。他不得不去分辨她说的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他对阿芜说,小骗子。
  他说,你从未说过真话。
  她却说,我说过。
  梦里她又抱着他,他却不看她,他害怕又被她欺骗、迷惑。
  她说,我爱你。
  爱?
  沈耽感到一阵莫名的讽刺,他嘲弄地说,尽管他已不知道是在嘲弄她,还是嘲弄自己。他说:“欺骗也算得爱吗?”
  他终于挣脱了她,她并非他的对手,可是他为了挣脱她,已精疲力竭。她说:“你要去哪里?”
  他说:“去找真相。”
  沈耽终于从梦中醒来。
  醒来的时候,他还躺在他和阿芜的屋子里,但阿芜已不在他的身边。
  屋外还是闹哄哄的,原本睡着的人已被吵醒,原本难眠的人也更难入睡。新的一天,所有人又不得安生。但新一天的太阳还没有到来,所有人只有继续在黑夜里苦苦煎熬,或是苦中作乐。
  屋内却有四个人。四个男人,没有一个是他的未婚妻子。
  沈耽心下叹气,他实在不该还想着她。何况这里只有四个男人,没有一个女人。
  有时候,有的男人比女人还要女人,有的女人比男人还要男人。
  阿芜却是女人中的女人。再没有女人比她更像女人。
  沈耽不再去想那一个女人,只看着这四个男人。
  巧的是,四个男人,他都认得。他们一个坐在他床边,一个在床边站着,另外两个一个坐在窗下,一个站在门外。坐在他床边的是顾影空,他似乎刚刚为沈耽诊脉;旁边站着的是上官飞鸿,他的衣裳是新换的,头发却还湿着,他腰上佩着两把剑,一把是他的佩剑缘生,一把是他未婚妻的佩剑浮生。浮生和缘生也都湿着,却又更锋利了。距他们不远处,坐在窗下的是贺青冥,他刚刚在处理青冥剑上的裂痕,但沈耽看不见了,青冥剑已又回到了它该回到的位置,它在贺青冥的腰上,而贺青冥的腰已被披风掩住。贺青冥旁边的是柳无咎,柳无咎也总是在贺青冥身旁,他站在门口,沈耽不知道他为什么站在门口,只知道屋子里没有漏进来一丝冷风。柳无咎站在那里,似乎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旁人见了,或许会以为这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少年,但沈耽不小心看见他总是在看贺青冥,而且总挑着贺青冥不看他的时候。这个高深莫测的少年,似乎只有在看着贺青冥的时候,才不那么高深莫测。
  这四个人齐聚一堂,神色都算不上好看,若一眼望去,只会让人以为这里是审判嫌犯的刑堂。
  沈耽只打量了他们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顾影空道:“醒了?”
  他笑着说,但他眼角并无笑意。
  上官飞鸿道:“沈公子感觉如何?”
  上官飞鸿没有笑,却让人觉得他似乎在笑。
  他们可真是奇怪。
  江湖上奇怪的人不少,沈耽并没有在意。他道:“无碍,只是被一个人打晕了。”
  顾影空道:“你认得那个人吗?”
  沈耽沉声道:“我只知道他掳走了我的未婚妻。”
  顾影空挑眉,又道:“我以为他应该认得你。”
  “为什么?”
  “因为这一条路并非通往西山的最近的路,他并非是毫无目的地逃窜。”
  沈耽沉下脸,“也许是因为他要掳走阿芜。”
  “阿芜?”顾影空道,“你的女人?”
  沈耽却道:“阿芜是我的未婚妻,却不是我的女人。”
  顾影空轻笑道:“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沈耽道,“阿芜只是阿芜,却不是我的,也不是他的。他不该强行掳走她。”
  “哦?”顾影空似乎讶然,又道,“也许他不是强行掳走呢?”
  沈耽藏在被窝底下的拳头已握出了汗。他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顾影空笑道:“也许是因为她也看上了他,毕竟那个男人倒也俊俏。”
  上官飞鸿轻喝道:“阿空!”
  沈耽已怒了,“顾掌门,你说话未免太过没有分寸!”
  顾影空还要问什么,上官飞鸿却道:“好了,就到这吧。”
  “好吧,我问完了,看来没什么问题。”
  沈耽暗自松了口气。
  早就听说八大剑派审人手段厉害,今日自己上阵试了一遍,方知此言不虚。
  他怀疑阿芜,可是他不能让其他人怀疑阿芜。济海楼那件事,阿芜已招来太多仇敌,他们倒也并非把她视作对手,只是恨她、怪她,他们不能对付魔教,便只有将自己无能的怒火迁移到一个少女头上。
  他始终是她的丈夫,始终是要保护她的。就算她真的有罪,也该由他来处理。
  沈耽道:“你们怀疑我?”
  顾影空却不再说话了,上官飞鸿道:“抱歉。”
  一时沉默,沈耽又道:“那个男人呢?”
  上官飞鸿道:“跑了。”
  “跑了?”沈耽道,“你们几个人还抓不住他一个?”
  他看上去很生气,尽管他也只是迁怒,只是伪装。
  上官飞鸿却似真的抱歉。他道:“那人是魔教日月风云四使之一的风使,名叫冯虚子,他使的轻功,唤作‘月敛鸢飞步’,可算作当今天下第一轻功。今夜却是我的疏忽,不该让他逃了的,你放心,我已派人搜山,令正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他身形神武,神情却很温和。今夜他们几个人追冯虚子一个,他却说都是他一个人的过错。这么一个人,沈耽都有点不大好意思装下去了。
  顾影空却哼道:“他算什么天下第一?若非我华山‘千仞飞’失传,又怎么轮到他一个魔头当这个轻功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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