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别业主人?”
阿鸢疑惑道:“七贤别业主人不是一直不在扬州吗?”
早已换回“谢归”尊容的谢拂衣目光一闪,道:“你怎么知道?”
阿鸢讪讪一笑,道:“武林七贤这样大的事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谢拂衣没有再追问,只心下存疑。阿鸢来历不明,但她无处可去,明黛便把她留了下来,这些天来,说是侍奉左右,但一举一动都娇惯得很,反倒是明黛照顾她的时候比较多。
他们也算是看出来了,阿鸢这样子确实做不了什么魔教奸细,不过怎么看,她都像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大小姐,所以才知晓百家故事,却又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识五谷杂粮。
阿鸢忍不住瞥了谢拂衣一眼,悄悄站的离他远了点。
比起捉摸不透的谢拂衣,还是虽然看上去冷冰冰,却赏心悦目的柳无咎让她更喜欢亲近一点。就算柳无咎嘴里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他那张脸总是可以多看一看,让人消消火气的。
贺青冥道:“法真还说了什么吗?”
“他说这位新主人是不久前买下别业的,具体情形他也不太清楚,说让我们进去别业瞧瞧。”
柳无咎道:“你手里怎么还有一束花?这也是别业主人送来的吗?”
明黛道:“是法真送我的,他说他踏青而来,正好折了一束花。”
阿鸢不由笑道:“什么正好?我看说不定是他特意送给明姊姊你的。”
明黛惊了:“啊?可是我跟他就见过一面啊!”
阿鸢道:“那又怎么样,明姊姊容色动人,又侠肝义胆,我若是男人,我也喜欢明姊姊。我记得我大哥说过,他当年也是这样,只不过匆匆一面,却已对,咳,对嫂子心生欢喜。”
明黛不太能理解这种一见钟情的模式为什么会老是降临到自己头上,她还记得相思门的姑姑说过“世上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她不由看向众人,只见谢拂衣一脸茫然,贺青冥若有所思,柳无咎却微微与她点了点头,又道:“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明黛道:“今天是三月初三——上巳节!”
阿鸢点头如啄米,道:“是啊,我大哥和嫂子定情,也是在上巳节,我大哥送了我嫂子一枚家传的戒指,我嫂子则回赠了我大哥一把佩剑。”
谢拂衣心下一动,这个故事,怎么好像他在师姐那里也听过?
无论怎么看,上巳赠花,怎么也不该发生在两个萍水相逢的人身上。
明黛两眼一抹黑,才走了一个杜西风,怎么又来了一个?
贺青冥等人不由微微笑了,看来小明姑娘年纪不大,桃花运倒是一向不缺。
明黛转了转眼珠,哼道:“看我做什么?柳兄,不是听说日前海棠夫人对你有意?还有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姑娘……”
柳无咎与她使了个眼色,贺青冥好不容易才放过海棠夫人那档子事,他才不想八字还没一撇,就因为这等稀里糊涂的绯闻吹了自己的姻缘。
明黛心道:“谁叫你们看我的热闹?”
阿鸢看着他们,不知怎么,竟似乎微微失落。
贺青冥淡淡道:“南宫棠对什么美少年不是这样?若说有意,也只是见色起意。”
明黛和谢拂衣都忍不住看了看贺青冥,又纷纷忍不住想:“好嘛,都开始不再尊称人家的名号,叫起来大名了。”
只是不知道贺青冥对海棠夫人如此不满,究竟是因为她不是一个好情人,还是因为她起意的对象是柳无咎呢?
行至别业门外,还未叫门,却见胡不为怒气冲冲,又略显狼狈地走了出来,一边还回头喝道:“我哪里惹了你家主人!竟然连门都不让我进?”
只见一杏杉童子揖了一礼,态度十分恭谨,神情却十分冷淡,道:“谁叫你得罪了我家主人的贵客?”
胡不为骂骂咧咧,在一众江湖人士大眼瞪小眼的目光中下山了。
“怪了?怎么不让姓胡的下榻啊?他不是云门子弟吗,那也是八大剑派啊,八大剑派的人都不让进,那咱们……?”
那童子道:“诸位放心,我家主人不是不讲理的人,诸位若有所需,我家主人必有所应。”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那童子环视一周,见到贺青冥等人,不由眼神一亮,提着长衫小跑过来,一扫方才少年老成的模样,倒瞧着很是活泼可爱。
他对着贺青冥行礼,又道:“这位便是青冥剑主吧?主人已久侯您多时了。”
贺青冥奇道:“你家主人是在等我?”
“不错,还请诸位朋友在屋内稍作等候,青冥剑主,请随我来。”
贺青冥便与其他人告别,明黛笑着挥了挥手,柳无咎望着贺青冥,却不由升起来一种古怪。
明黛道:“你怎么了?贺兄有朋友不是很好吗?咱们也可以放心了。”
柳无咎心道:“我只怕这个朋友,是我不能放心的那个。”
贺青冥随那童子穿过一条松径,行不多时,来到一处斋馆,那童子道:“我家主人就在里面了,还请青冥剑主入内一见。”
贺青冥点了点头,步入馆中,却觉此处温度较外间冷了一些,好在他有内功护体,这点温度也算不得什么。走进内屋,忽听得一人道:“飞卿,别来无恙。”
“……是你。”
只见灯火掩映之中,温阳侧立在一处小案,身前放着一座神位,上书:“先父温侯讳灵之位。”
贺青冥陡然明白了,道:“这里是温侯……?”
温阳瞧着他,神色似乎已有几分疲惫,道:“不错,这处斋馆,便是我阿爹藏棺之地。”
“我听贺七说你已经回来了,也已带走了温侯棺椁,却不知道你买下了七贤别业,还把温侯安置在了这里。”
温阳道:“此处原是冰室,更易封存棺椁,使之不朽……飞卿,你冷么?”
贺青冥摇了摇头,心中却更觉古怪。
温阳今天怎么变了一个人一样?
似乎惆怅,又似乎欣喜,似乎忐忑,又似乎忧郁。
他一向是没心没肺,怎么今天好像长出来一颗七窍心?
两人坐了下来,温阳道:“飞卿,你似乎并不奇怪是我?”
贺青冥道:“那童子见我的时候,行的是官礼,而非江湖上的礼节,这世上知晓我身世的人并不多,拥有这样财力的人,便只有你一个。”
“不错。”
贺青冥又道:“那童子其实是你的义子?”
温阳点点头,道:“是我的次子,唤作慕容,你觉得他怎么样?”
“此子根骨不错,不过步法略显虚浮,怕是平常有些贪玩,没有用功。”
温阳笑道:“不愧是飞卿……我膝下还有好些像他一样贪玩的孩子,不过说是像他,其实也是像我,除了金乌那个小没良心的,他们倒是都还像我。”
说起这个,贺青冥便有心得了,道:“小孩子贪玩一些也没什么。”
温阳道:“你那孩子也这样么?”
贺青冥终于发觉不对劲了,道:“你今日总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温阳不答,却从怀中掏出来一张地契和一本账簿,道:“这是长安侯府的地契,还有这些年来,记着侯府以及温家各地各处房产、田产收支明细的账本,还有我那支私兵夜幕,如今在编共有四十九人,两人因为追捕金乌受伤……”
贺青冥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难道不明白吗?”温阳看着他,“我已过而立,我从未对别人说起过这些事情,这些事情,只有侯府的另一个主人知道。我阿爹爱而不得,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所以侯府几十年来没有女主人,他一直希望我能有一位。”
贺青冥霍然起身,道:“温阳,你我只有朋友之谊。”
第116章
温阳道:“那只是你这样认为, 你明知道我对你从来不止于此。十五年前,我和朋友在天香楼喝酒的时候看见了你,他们说, 你虽然清清冷冷的, 却撑起来了一个家……后来, 我又暗中跟着你,你虽然不认得我,却一直知道我的存在, 也知道我做了什么。”
贺青冥道:“我只以为你是钱老板他们那样来讨债的,或是陶家少爷那样……”
“所以你按兵不动?”温阳道, “可是你后来总知道我不是他们那些人。”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从来没有朋友,从来没有玩伴……我只是和你不一样, 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温阳顿了顿, 道:“你一直记得这一点?”
“……所以你愿意帮我, 愿意接纳我。”温阳喉头一哽,“你为什么不能……?”
“那不一样。”贺青冥道, “温阳, 你当我没喜欢过人,就什么也不明白吗?这件事,我已回答过两次了,我贺青冥若要喜欢什么人, 便是千难万阻,丢掉半条命,也一定要和那个人在一起,我若明白我喜欢什么人,也一定不会对其他人藏着掖着, 不管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什么年纪,我都决不会后悔——可是温阳,我也的的确确,明明白白告诉过你了,那个人并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