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贺青冥道:“一个人好像总是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韩十鹏道:“人生下来就是无可奈何的,我这个位子,无奈的事情只会更多。”
  他眺望江面,好像是在望着一池江湖。
  江水滚滚而去。
  韩十鹏道:“江面实在很不平静。”
  贺青冥道:“江面底下,有太多暗潮汹涌的江水。”
  韩十鹏忽道:“你可听过魔教?”
  贺青冥道:“若江湖人不知道魔教,那么他便算不得江湖人。”
  “不错。”韩十鹏道,“几十年前,魔教风头正盛,与中原武林对峙日久,不分上下,可是自从前任教主杨真随吴愁大侠一块失踪之后,魔教便四分五裂,分崩离析,魔教势力也随之转入地下。”
  “当时所有人都似已松了一口气,因为自从之前那次武林大会后,中原名门正派一落千丈,已无力再与鼎盛期的魔教抗衡。”
  贺青冥目光闪动,道:“但江湖并不会因为魔教的消失而风平浪静。”
  “不错,不错……”韩十鹏叹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人总是免不了恩怨情仇。”
  “没有了魔教,也没有了各大门派,几十年来,江湖没有变得更好。”
  他道:“此前华山派季掌门本可有望重新一统中原武林,可惜天妒英才……”
  “季掌门去世,中原武林又变成一堆散沙,但那些有野心的人并不会因此消停,何况一直有人想要重振魔教,并且他们远比前几任教主激进。”
  贺青冥道:“你很关心?”
  韩十鹏笑了笑,道:“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还是江湖人。江湖事,江湖人没有人不关心的。”
  他又道:“想必你也已经知道‘浮屠珠’。”
  贺青冥道:“那本是魔教的圣物,据说可以治百病,医百毒。”
  韩十鹏道:“这次很多人下扬州,就是为了浮屠珠。”
  他不禁叹息:“扬州本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有争夺就有杀戮。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必当初制造浮屠珠的人想不到,用来救人的东西,也会变成害人的利器。
  贺青冥道:“你似乎知道很多。”
  韩十鹏道:“金蛇帮本就是除漕帮外人数最多的帮派,耳目既然众多,我知道的多,也就没什么奇怪的。”
  “不错。”贺青冥忽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呢?”
  “因为你是贺青冥。”
  贺青冥怔了怔。
  韩十鹏道:“有时候,一个名字,已经意味着一切。”
  他道:“何况你拼尽全力救了洛十三。”
  贺青冥似乎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是个好人?”
  “这世上本没有比我更应该杀他的人。”他道,“我救他,只不过因为她一定会要救他。”
  韩十鹏似乎也怔了怔。
  他本以为贺青冥和他的妻子是两情相悦,那么贺青冥为了他妻子鳏居这么多年,也是人之常情。
  现在看来,恐怕贺青冥的妻子从头到尾都只爱过洛十三一个人,贺青冥只不过是单相思而已。
  至于洛十三,他甚至算不上横刀夺爱。
  因为她的心一直没有变,她的心一直都在洛十三身上。
  贺青冥和她虽结为夫妻,却并无夫妻之情。
  他虽得到了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
  但贺青冥依旧那么爱她,他的爱并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
  甚至也不会因为死亡改变。
  他那么爱她,为了达成她的愿望,甚至愿意原谅洛十三。
  韩十鹏本对贺青冥有种说不出的羡慕与嫉妒,现在却只有感同身受的理解与同情。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几乎已忍不住拍拍贺青冥的肩,表示理解。
  但他没有那样做,因为贺青冥并不是一个可以这样做的人。
  于是他只是看了看贺青冥。
  贺青冥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
  韩十鹏似乎又有些感慨,道:“我这一生风光过,也落魄过,振作过,也堕落过,我见识过无数的名山大川,认识过无数的人,男人和女人,英雄和孬种,却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
  贺青冥究竟是神,还是魔?
  他本该是一个人,可惜他的感情已经被过去埋葬。
  他的未来呢?
  未来已无从追寻。
  韩十鹏道:“你可知道我请你来是为什么?”
  贺青冥道:“因为我答应的一件事。”
  韩十鹏道:“这件事自然不会是查案。”
  贺青冥道:“是的。”
  韩十鹏道:“我请你来,只不过是想看看你,看看传说中的贺青冥,可以做我的朋友,还是对手?”
  他道:“若是朋友,必当痛饮三百场!”
  贺青冥道:“若是对手呢?”
  “若是对手,我必与你一战!”
  韩十鹏眼里似乎已有了兴奋的光。
  和贺青冥这样的高手对决,岂非正是很多江湖人的夙愿?
  何况韩十鹏已经太久没有对手,他已寂寞太久。
  他一向是个不甘寂寞的人。
  贺青冥道:“所以我是朋友,还是对手?”
  韩十鹏却道:“你只能是对手。”
  “为什么?”
  “因为你已不可能再有朋友。”
  贺青冥没有说话。
  韩十鹏笑道:“不过,你这样的人,做对手总会比做朋友要有趣得多!”
  他道:“你答应的事,是不是一定会做到?”
  贺青冥道:“不错。”
  “好!便以那一炷香为限,我今日只求与你一战!”
  贺青冥慢慢看着他,慢慢道:“好。”
  第30章
  柳无咎的剑已出鞘!
  贺青冥就是他的剑鞘, 贺青冥不在,他也就不必再要剑鞘。
  “他在哪里?”
  柳无咎提着剑,径直闯入金蛇帮总舵!
  他揪住一个金蛇帮下属的领子, 那下属从未见到这样冷漠又可怕的眼神, 战战兢兢, 颤抖着道:“他,他是,是谁?”
  “你是说, 青冥剑主贺青冥?”
  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一身红裙, 媚眼如丝的女人摇曳生姿, 悠悠地走了来。
  她身量丰盈,却生得一双纤纤十指, 只是这十指上套着一副赤金指套, 指套边缘锋利, 若是不小心被她碰到,便是皮开肉绽, 小命难保。
  柳无咎道:“不错。”
  那女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 又看了看他的脸,忽的笑了,道:“你就是那个跟在青冥剑主身边的少年?”
  柳无咎道:“是。”
  “果然不错。”那女人吃吃笑道,“毕竟这船上, 也只有你比其他所有男人都好看。”
  柳无咎并不理会她,只道:“他在哪里?”
  “哈哈哈,金环儿,我早就说了,那青冥剑主是个闷葫芦, 他却比他父亲更闷,而且他除了青冥剑主,是谁也看不见的!”
  一留着胡须,身形瘦长的中年男人嘿嘿笑道,他的腰间还别着一对一模一样的弯刀。
  “哼,他只不过是还没长大罢了,等他长大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自然就会懂得女人的好处。”
  那女人看着柳无咎,本欲再抛个媚眼,却在对上柳无咎冷漠的目光时生生止住了。
  她只好道:“青冥剑主在帮主房里。”
  柳无咎目光更冷了,道:“韩十鹏找他做什么?”
  此言一出,金蛇帮上下几乎已忍不住对他动手。
  柳无咎只不过是一个小辈,竟然敢对他们帮主这样直呼其名。
  但他们到底没有动手,只因韩十鹏临行前吩咐过,贺青冥是他们的客人,柳无咎也是。
  “两个男人在一起能做什么?”那女人悠悠道,“自然是切磋、较量了。”
  柳无咎握紧了手中的剑,道:“我要见他。”
  “那可不行!”她道,“他们现在说不定已打起来了,你掺和进去做什么?”
  柳无咎道:“我不能离开他。”
  他向贺青冥许诺过,他不会离开他。
  “嘿——”那汉子道,“有意思,真有意思,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粘着父亲的儿子!”
  “金环儿,我看他只不过还是个离不开父亲的奶娃娃罢了!”
  柳无咎冷冷道:“他不是我父亲。”
  “拉倒吧,谁不知道青冥剑主有个儿子?青冥剑主那样的人,除了儿子,还会对谁这么好?”
  柳无咎似乎脸红了红。
  “我看呐,那青冥剑主是对他儿子太好了!听说这小子从小没娘,是青冥剑主一个人把他拉扯长大的,这也是了,青冥剑主又当爹又当娘,这小子自然粘着他。”
  那女人忽道:“听说青冥剑主很喜欢他妻子?”
  “那还用说吗?一个男人,肯为了一个女人守身如玉十几年,又亲自抚养孩子长大,他必定是很爱那女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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