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秦琢心中暗笑,面上却装作一无所知,任由周负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将那如同小火炉般滚烫的手掌缓缓覆盖上来。
  周负老实,将心心念念想牵的手捉到掌中了,纵使心中雀跃不已,也只是一丝不苟地握着,当一个尽职尽责的暖手火炉,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但秦琢并不。
  他的拇指在身边人的手背上不安分地滑动了两下,惊得周负一个激灵,随后秦琢强硬地拨了拨手指,将原本的握手改为十指相扣。
  “阿琢……”周负咽了口唾沫,轻声开口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你……你不要这样,我会……”
  “你会什么?”秦琢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故意漫不经心地问道。
  周负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攥住秦琢的手,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精致的同心锁。
  秦琢好奇地扫了一眼:“这是……”
  周负一五一十地将今日在集市上遇到的事情说了,只是因为害羞而略去了祈福的那一段。
  “阿琢,我、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周负拿着同心锁,却并没有直接递给他。
  秦琢的表情也认真起来:“好,你说,我听着。”
  周负的呼吸变得急促沉重,每一次吸气都似乎在为即将出口的话语积蓄力量,心跳如同战鼓般激烈,每一次有力的跳动都在他胸膛中回响,提醒着他这一刻的到来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
  “我本是一块不周山灵石,和其他顽石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机缘巧合下,硬生生地挣扎出了一丝生机,从不周负子山的乱石堆下醒来。”
  “幸好,我遇到了你,你将我带走,又守了我数百年,可惜在我灵智清明之前,诸神就从你的身边抢走了我,将我放在众帝之台上,镇压相柳,镇守边疆。”
  “我原以为自己会一生蒙昧,浑浑噩噩,流于化外,不知来路,不知归途,最后死在无限主神的魔爪下。”
  “可是,阿琢、昆玉,你来到了帝台。”
  周负看着秦琢,秦琢看着周负。
  沐浴在月光般温柔的目光中,周负渐渐地放松了身体,心神逐渐平静下来。
  “诸天神灵并不希望我拥有正常的喜怒哀乐,不周君要无欲无求,视生死如一,这样对大家都好。”
  “是我不好,我对你生出了一点好感,并随着光阴的流逝越陷越深。”
  “因为我喜欢你,才让这颗冰冷的、石头做的心,以情爱为根源,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孕育出了七情六欲,也滋生出了诸多妄念。”
  面对周负炽热的眼神,秦琢只觉喉头一哽,眼眶微微发烫,平日能言善辩的嘴如今竟像是被夺走了言语的能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周负将秦琢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让他的掌心紧紧地贴住了心脏的位置。
  隔着一层柔韧坚实的皮肉,那颗心一下又一下,倔强而坚定地跳动着。
  “阿琢,石头不该有心,陶佣更是死物,可是你听呀,我的心,它明明就在这里啊。”
  秦琢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周负……”
  扑通——扑通——
  万籁俱寂中,他听清了周负的心跳声。
  “西王母曾经问过我,我喜欢的到底是昆玉,还是跨越时光回到过去的琢。”
  说到这里,周负疑惑地歪了歪头。
  “在他们眼里,昆玉和琢似乎是不一样的。可在我看来,昆玉就是阿琢,阿琢就是昆玉啊,虽然性格有些许差异,但魂魄的底色确实一模一样的。”
  “我承认,我是害怕过的,害怕自己爱上的那个人,不过是记忆深处被模糊、涂改、融入我本人臆想的一抹虚无缥缈的幻影。”
  “但当我再次见到名为‘秦琢’的你后,这种恐惧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即使失去记忆、失去力量、失去身份,阿琢给我的感觉也一如当初。”
  “而我越了解你,就越觉得你有千般万般的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我时日无多,只想陪着你,但与你相处的时间越长,便越割舍不下,甚至妄想离你更近一点。”
  周负郑重地将同心锁放入了秦琢手中,他的目光如同一汪清池,充满了温柔与缱绻。
  “阿琢,我的性灵天生残缺,因你才得以圆满,是你让我真正成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人’的生灵。”
  “我的一切,已经全部属于你了——连死亡也是。”
  第164章
  面对周负的一番肺腑之言,秦琢沉默了良久。
  他清楚周负是爱自己的,这一点在他们相处的这些时日里,早已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然而,这却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份爱究竟为何而存在,又是如何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
  在他还是昆玉的时候,他并非没有和镇守众帝之台的不周君打过照面,但这些记忆似乎都太过模糊,被无情的岁月和无限主神在诅咒冲刷得淡漠无光。
  但是作为秦琢,与周负相识相知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最初觉得周负可怜,后来觉得他可爱,期间还混杂着对他孤身镇守了众帝之台数千年的钦佩,至于现在……
  他没办法不动心。
  秦家是一个从秦汉时期延续至今的古老家族,因此规矩颇多,在某些方面还莫名的古板。
  虽然秦琢不是在蓬莱十一岛长大,但该学的规矩一点没少,回到秦家后更是直言正谏,让三长老都不得不亲自来劝他“少骂家主两句”。
  但他也只敢向家主谏言了,因为他是老家主秦移正儿八经的小弟子,也知道秦瑞一定会包容他。
  为公不偏不倚,为私不愧不怍,一切皆按照规矩来,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
  婚姻大事更是得按照规矩来,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有三书六聘、官府文告……
  最重要的是,无论是秦琢还是其他人,都从未想过他会喜欢男子。
  然而感情这东西,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
  所以,秦琢现在也不想守规矩。
  发乎情、止乎礼固然君子,可承寰使与不周君私定终身,就已经够离经叛道的了。
  握紧手中的同心锁,他闭了闭眼,随后轻轻捧住了周负的脸。
  在周负惊讶的目光下,秦琢飞快地凑上前,在他的眉心烙下了一个温情的吻。
  蜻蜓点水般掠过,然后以更快的速度退开一点。
  温热的吐息扑在周负的脸上,让他的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他似乎呆住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秦琢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面颊绯红,眼睛很亮。
  在这样暧昧的氛围中,他还有心思说些调情的俏皮话。
  “周负,我不要你的全部,我只要你的真心,你可明白?”
  周负晕乎乎的,闻言不顾三七二十一,忙不迭地点着头道:“好,好,阿琢要,我就给阿琢。”
  秦琢托着绵软的长音,继续逗他:“可是人只有一颗心,没有心就会死,你的心已经归我,那你自己可怎么办呀?”
  也许是被逗弄的次数多了,周负一听秦琢的语气,就知道他还有下文。
  于是配合地叹气:“是啊,那可怎么办啊,我若死了,就不能陪阿琢对抗无限主神了呀。”
  秦琢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忍不住伸手给他揉开,见他愁眉苦脸,心里一软,便又仰头亲了亲他的侧脸。
  “欸!”周负又被亲懵了。
  昏头转向间,他感觉一个脑袋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暗含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我把我的心给你,好不好?”
  周负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把揽住秦琢的腰,将人拉到自己的怀里。
  他低下头,对上了秦琢溢满柔情的双目,眉梢放松地微微扬起,弧度跌宕得恰到好处,他竟恍惚觉得,自己正望着这片古老土地上的无限江山。
  热血顿时上涌,周负一鼓作气,与怀中人额头相抵,两股同样炽热的视线在空中交织缠绵。
  “我、我可以……亲亲阿琢吗?”他期期艾艾地小声问道。
  秦琢笑了,双手攀上周负的脊背,还坏心眼地在他背上画着小圈儿:“我亲你的时候,询问过你的意见吗?”
  那就是可以了。
  周负凭着本能扶住了秦琢的后脑勺,瞄准那张微笑的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秦琢没想到他那么直接,浑身紧绷了一下,随后很快松懈下来,主动仰头加深了这个吻。
  这方面,周负什么都不懂,好在秦琢多少通晓一些。
  有主人开门迎客,热情款待,也懂得礼尚往来,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
  半晌过后,周负适可而止地放开了他,但仍不舍地在他眼尾、眉心亲了又亲,满腔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秦琢退离开来,胸膛因深呼吸而起伏着,却还很镇定地低头整理起方才被揉皱的衣衫。
  同心锁被他妥帖地收了起来,和山海玉书放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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