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孟休:“……”
  他就多余说这一句!
  从宜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怨,如同夜风的低语,从身后悠悠传来。
  “两位还买不买,莫非是妾身打听之事,不慎冒犯到了周公子?也是,周公子丰神俊朗,想来心中所倾慕之人也是天人之姿,花前月下,执手相看便足以,哪里需要欣赏妾身的这些泥胎木雕……”
  周负和孟休闻声回头,只见从宜站在摊位后,脸上带着一丝落寞。
  狐狸精是这样子的,即使装模作样,也万般惹人怜惜。
  孟休连忙道:“从宜姑娘误会了,我们只是在讨论哪件礼物更好,这些木雕太过精美,我们一时还真挑不出来呢。”
  从宜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既然如此,不如这样,妾身送两位一件特别的礼物可好?虽然不是木雕,但也是妾身的一番心意。”
  言罢,她从身后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双手捧着郑重地递给周负。
  狐妖多靠结缘修行,这里的“结缘”,并非仅仅局限于与人族的缠绵纠葛,也可以指促成他人的姻缘。
  “周公子,盒子里的东西是妾身亲手制作的,祝愿周公子与心上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从宜抚掌而喜道。
  周负诚恳道:“多谢从宜姑娘,但是我想,阿琢应该是不会老的。”
  从宜放声大笑数声,笑声清脆悦耳,如同山涧的泉水,她只当周负在开玩笑。
  “自然自然!在天下有情人的眼中,爱侣永远保持着最美最动人的模样。”
  周负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盒盖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随着盒盖缓缓地揭开,一抹柔和的阳光洒落在盒子底部,映照出其中一枚精致的同心锁。
  锁身由两半组成,每一半都雕刻着精美的纹样,中间的链条连接着两颗心形的钥匙孔,锁孔的边缘雕刻着细腻的祥云纹,与锁身的仙鹤图案相得益彰。
  孟休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即惊喜地叫起来:“是同心锁哎!”
  从宜微笑着,一字一顿地吟诵道:“两心相印,不离不弃。”
  周负静静看着盒子里的同心锁,眼神像是在阳光下融化的蜜糖,流淌着无尽的柔情与缱绻。
  透过这枚同心锁,他仿佛看到了秦琢如云如烟的眉眼,于山海间回眸一瞥,眼中有盈盈水光,千万年的光阴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他的心上却荡漾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阿琢……”
  噎鸣河中惊鸿一瞥,众帝台上匆忙一面,就哄得不周君等了一个又一个千年。
  他们在无数个岁月的流转中重逢,但每一次相聚都那样短暂,仿佛周而复始的轮回。
  而这一次,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死亡,也只有死亡。
  已经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第162章
  周负收了人家的东西,孟休也不好意思空着手离开,便随便挑了几件,装进乾坤囊里带走。
  看在周负的面子上,从宜给孟休抹了零。
  走前,周负认真地打量了从宜一会儿,突然说:“气机难定,法力也不够菁纯,若是有修士破了姑娘强行促成的缘法,姑娘恐怕要吃大亏。”
  从宜听到这话,心中一惊。
  迎着从宜错愕的目光,他微微垂首,加快了语速:“望姑娘修行顺应天道,莫要随意玩弄他人缘法,以致行差踏错,落入魔道。”
  从宜犹豫了一下,问道:“等一等,周公子的意思是……”
  “……还有,施法行术切忌分心,轻则不灵,重则伤人伤己。”周负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往下说。
  从宜听后,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有清风袭来,将灵台的尘埃尽数拂去,等她意识到周负话中蕴含的深意,再抬头望去时,周负和孟休已经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从宜?从宜!”
  同伴见她呆滞了好半晌,不禁担忧地连声唤她。
  “你这是怎么了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从宜摇摇头,忽然露出一个浅笑,笑容中带着一丝释然:“我今天呀,遇到高人了!”
  “高人?有多高?”同伴好奇地伸长了脖子,耳朵也向木雕摊位的方向转过来。
  “嗯……他有多高呢……”从宜捏着下巴,仰头望着冬日的天空,装腔作势地拿了会儿乔才展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大概,有昆仑山这么高吧!”
  昆仑山这么高的不周君已经跟着孟休走到了集市中心。
  周负手头已有同心锁,也不急着挑选其他礼物了,一路东张西望,目光所及之处都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看到什么有趣的都想拿到手里把玩两下。
  可能是逐渐习惯了集市的氛围,他此时也不怎么怕人了。
  精美华贵的陶瓷、色彩艳丽的丝绸、巧夺天工的木器,每一件都能让周负驻足良久。
  而一些对修行大有裨益的丹药、灵宝,反倒不太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的目光在这些天材地宝上停留的时间,远不如那些日常用品。
  孟休瞧他这幅似乎没见过什么世面、又像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心里也觉得万分的有意思。
  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棵参天巨木下。
  这棵树足有三人合抱的粗细,枝繁叶茂,伸展向四面八方,形成一片浩瀚如盖的树冠,遮蔽了天空,投下斑驳的树影。
  树枝上挂满了红绸子,这些红绸子长度不一,随风飘扬,有的垂至地面,有的缠绕在树枝之间,有的已经褪色了,有的仍然如同火焰一般跳跃,为这棵古老的巨木披上一层喜庆的盛装,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真是壮观啊!”孟休手搭凉棚,望着大树赞叹道。
  周负问:“上面挂这么多红绸子干什么?”
  “祭祀,或者祈福。”孟休随口答道,言罢上前几步,抓住一截垂下的红绸看了两眼,道,“……嗯,确实是祈福用的。这些红绸子上面的图案和字迹,都是当地人们写下的愿望。”
  周负还没来得及回应,孟休已经眼尖地发现了不远处的小贩,他兴冲冲地跑过去,与小贩交谈几句,然后买下了两段鲜艳的红绸子。
  他回来时将其中一段塞到了周负手里,叉着腰笑着说道:“给你,我们也挂一段上去吧。”
  周负接过红绸,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谢谢你。”
  “秦世叔的人就是我的人,你跟我客气啥?”孟休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的手。
  这人好特么硬!
  孟休又转身跑开,凭借嘴甜,一口一个“姐姐”地向隔壁商铺的狐女借来笔墨,没有丝毫犹豫,挥毫写下自己的愿望。
  随后,他掌中灵力一吐,红绸子如灵蛇般直冲天际,灵巧地缠绕在了最高的树枝上。
  对力量的精准掌控引起了路人的叫好,孟休摸了摸鼻子,努力地克制自己,尽量不露出洋洋得意之色。
  周负看着红绸,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可以祈求些什么。
  “你写了什么?”他虚心地请教孟休。
  孟休指着他的红绸子道:“我要当天下第一!”
  周负眨了眨眼睛,带着一丝疑惑:“这就没了?”
  “对啊,这就没了!”孟休爽朗地笑起来,“还能有什么?我想要什么,我自己都会去争,但想要成为众人共认的天下第一,这确实需要一点运气呢。”
  笑完了,孟休看着周负迷茫的神情,热心地建议道:“如果不知道写什么的话,不如先看看别人写了些什么吧!”
  周负接受了这个提议,慢慢走到树下,抬头望去。
  红绸子上写满了各种各样的愿望,有的祈求爱情,有的希望财富,而有的则是家庭和睦、亲友安康。
  有老人写下的对子孙的祝福,有青年写下的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孩子写下的对广阔天地的向往。
  每一条红绸子都承载着人们诚挚的心声,它们在微风中飘扬,那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期许。
  周负的目光缓缓扫过,与此同时,孟休也在逐一翻阅着,但他关注的并非文字的内容,而是那些字迹的优劣。
  他毕竟是齐圣山庄出身,即便对修习经科有所懈怠,但在长期的耳濡目染中,书法功底依旧扎实深厚。
  “呦,这个字写得真有风骨!”
  听到孟休惊喜的叫声,周负将目光投向了那段红绸子。
  绸缎已经很旧了,边缘带着许多破损的缺口,但字迹仍然清晰如昨。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绸面上仅八个字,却字字洒脱,笔力遒劲,周负和孟休都情不自禁地念出了此诗的下一句。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两人同时顿住,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皆是忍俊不禁。
  一个念的是曹操的《短歌行》,一个念的是诗经里的《子衿》,但他们所吟,的确都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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