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烛龙越说越伤心,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着。
西王母心中虽有责备,但面对烛龙的满腔遗憾,她根本无法开口责骂,徒劳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伸手帮烛龙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同时向靠近的秦琢投去了一道求助的眼神。
可秦琢也不知该怎么安抚烛龙,他自己也正难过着呢,听到烛龙含糊的悲泣,更是悲从中来,一发不可收拾。
好歹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绪,秦琢不想在这里和烛龙一起抱头痛哭,用力眨了眨眼睛,勉强没让泪水滑落。
西王母最终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无精打采地耷拉下了眼皮,一声连着一声地叹气。
但所有的舍不得,到最后都要舍得。
噎鸣从帝俊身边走过来,向周围的故交好友们拱手一拜,含笑的嗓音随清风扩散开去。
“诸位,噎鸣去了!”
在场的人、神同样肃容回礼,心里除了悲痛,还有敬佩与感激。
“恭送岁月之神。”
西极上空忽然聚集起了大片浓云,云层当中似乎蕴含着丰富的水汽。
噎鸣看了秦琢一眼,秦琢心下了然,立即上前一步,全神贯注地调动起体内山海玉书的力量来。
眼带笑意,噎鸣缓缓扫视过周围的一切,将祂成长的地方深深烙印进眼底,这才闭上了双目。
顷刻间,祂的身影虚幻起来,体表翻滚着无尽的水雾,河流般倾泻出来,流向天际,化作了天上的滚滚烟云。
云层越积越厚,像是层层叠叠的玉宇琼楼矗立于苍穹之上。
这可不是普通的云雾,而是岁月之力的具象化,噎鸣在一步一步地将它从无形转化为有形。
云无定形,风云翻卷间电闪雷鸣,狂风呼啸,吹得众人的衣衫猎猎作响,发丝在空中狂舞。
唯有帝俊不动如山,时空之风吹不动祂的衣袖和长发,整个人仿佛一尊古老的雕像。
一道雷霆贯穿了天穹,光与声同时降临,不知跨越了多少距离,也不知最终落在了何处。
阴云墨块一般塞满了天空,天空便开始低沉地哭泣,泪水如倾如注,细密的雨丝也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有人好奇地接住了一滴雨水,立即惊讶地叫了起来。
“快看!这水里有东西!”
这些雨珠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透明无瑕,而是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像是一颗颗细小的宝石。
这些光芒在雨珠中流转,交织出各种奇异的景象,但往往还没等人看清,就已然变换到了下一个场景。
西王母摊开掌心,托起了一颗雨珠,表情肃穆,提醒众人说:“这些水滴皆是岁月之力幻化而成,时间忠实地记录着此界过往,若是有谁灵慧天聪,能从中窥见什么,也算是一桩大机缘。”
她本人仔细瞧了瞧,随后一挑眉,就屈指将雨珠弹飞了。
烛龙擦了擦泪痕,问她:“你看见了什么?”
西王母淡定道:“我不聪明。”
——她什么都看不到。
帝俊轻轻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雨滴会自动避开祂的周身,而祂也没有接两滴看看的意思。
当代涂山族长——一只年迈的九尾狐眯着眼睛,笑眯眯地凑到帝俊身侧。
“帝俊大神不好奇吗?”
帝俊道:“没什么好看的。”
“咦?这么说来,大神您看到了?”涂山族长的尾巴蹭的一下炸了开来。
帝俊眼珠一侧,便生出了几分睥睨之意:“看到了一位故人。”
“哦,故人!是哪位?快仔细说说!”涂山族长一下子兴奋了起来,急不可耐地伸长了脖子,脸上的绒毛都快蹭到帝俊脸上了。
视野突然被毛茸茸的尾巴填满,帝俊瞳孔地震,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前尘旧事,无需再提。”
若非涂山族长是青丘之首,今天又是噎鸣的大日子,帝俊早就动手把这烦人的老狐狸丢出西极了。
这边的帝俊还在被狐狸纠缠,那边的烛龙已经兴致勃勃地看了好几颗水珠。
祂属于能看清的那一批,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发出夸张的惊叹。
“这是章尾山顶上的那颗老树,我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北海的鲛人,那一族唱歌可好听了……这是谁啊?我不认识这个人……这是昆玉!琢,快看!这是你们部落的——”
烛龙新奇地抬头去喊秦琢,一眼望去,就看到了那副已经熟悉至极却又似曾相识的外貌。
“昆玉?”
烛龙茫然地看了看水珠,又看了看前方的秦琢。
“……琢?”
这岁月之雨只是一个小插曲,众人很快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噎鸣身上,雨水将祂从头到脚淋得湿透,而祂体表冒出的水汽仍与浓云相接。
他们眼前似乎出现了两条河,一条从噎鸣流向高空,一条从高空涌向噎鸣。
噎鸣的身躯越来越淡,双目却越来越明亮,瞳孔中仿佛凝固着世间万象、众生百态。
“快!就是现在!”
祂压下脸上的痛苦之色,仰天大吼,嗓音略显扭曲。
秦琢道:“谨遵法旨。”
他脚下踏风,落至噎鸣近旁,一手朝天,五指大张,像是要撑起整片苍穹。
另一只手轻柔地按在噎鸣的胸膛上,一推——
噎鸣的身影顷刻消散。
天上的长河带着轰鸣声砸落下来。
第143章
多少风流事,最后总免不了曲终人散。
秦琢抬手撑住了天穹,也撑住了从高空坠入西极的河流,他的双手几乎变作了半透明的玉色,散发出莹润的微光,引导着水流汇聚成河。
水流如同银河般从天际奔腾而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但在秦琢的力量下,它们变得驯服而宁静,缓缓流淌,汇聚成一条清澈的河流。
河流很宽,至少比他先前见到的要宽许多。
它的宽广仿佛象征着时间无情的流逝,无尽的岁月在河水中沉淀,翻滚的泡沫都带上了历史的痕迹。
对曾经的秦琢来说,这是噎鸣河。
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是噎鸣。
仅仅一字之差,包含的情感却天差地别。
他立在河岸,目光追随着潺潺流动的河水,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感慨。但秦琢同样明白,无论他对过去的怀念有多么深沉,时间的车轮总是不可逆转地向前滚动,正如这条不知最终汇入何方的长河。
这么想着,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种玄之又玄的预感。
他来到这个时代是一个意外,而眼下,噎鸣河开始流淌,失序的岁月回归正轨,似乎预示着秦琢,修正这个意外的契机已经到来。
可是……
他摸了摸藏在怀里的不周山灵石,若是现在就离开,昆玉能妥善照料周负吗?
虽然心有迟疑,但他没有犹豫太久,这块未开化的灵石需要他,后世的山海界就不需要他的守护了吗?
和灵石的别离并不难捱,因为秦琢清楚地知道,未来的周负也在等他。
这个想法如同清泉般涌入秦琢的心田,让原本躁动不安的情绪得以平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面对他在这个时代所结识的众人。
帝俊深邃的双目中光华璀璨,祂似乎早已看穿了秦琢的念头,一切的一切在祂的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你也做好决定了?”在秦琢尚未开口之际,祂便淡淡地发问。
秦琢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在他们对视的瞬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在他们之间悄然流转。
烛龙则无暇顾及这些,祂还有满腹的疑惑,急于从秦琢口中得到答案。红发的神灵将身体一蜷化作人形,扑到秦琢的面前,双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双肩。
“你不是琢!不,不对……你也是琢!”
“但、但是你……”
“你是昆玉,是不是?你是昆玉!”
秦琢看着烛龙,眼中闪过了一丝理解,祂知道烛龙心中的疑问,也知道祂需要答案。
秦琢轻轻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是的,我是昆玉。”
烛龙的身体瞬间僵硬了,祂松开秦琢的肩膀,后退了几步,仿佛被突如其来的真相所震惊。
祂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似乎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其他人的反应倒是很平淡,应该多多少少早已猜到了一些。
西王母甚至捂住了脸,好像被迟钝的钟山之神蠢到了。
秦琢看着烛龙,眼中充满了歉意。
“昆玉?你是昆玉?”烛龙有些失神地重复了一遍,声音艰涩,还带着一丝迷茫,“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祂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连忙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追问道:“是不是有人在你身上做了手脚?你告诉我,我帮你找场子去!”
秦琢微怔,未曾料到烛龙的思维竟然会如此独特,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逗得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