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跟我走吧,昆玉。”他向秦琢伸出了手掌,可以压低的嗓音中满是蛊惑之意,“只要跟我走,你和秦家就都安全了。”
  “秦家……安全了……”秦琢愣愣地重复了一遍,他看着梼杌的手,竟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握上去的冲动。
  “我不准!”
  秦宏声的喝声在秦琢耳边炸响,让他脑海里一片轰鸣的同时,也唤回了他的理智。
  和梼杌走一定就安全了吗?梼杌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连战神刑天的头颅都能交给天魔,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来?
  比起梼杌,他其实更相信周负,周负都没让他离开秦家,梼杌又凭什么?
  等秦琢回过神来,发现秦宏声已经将他拉到一旁,自己径直悍然对上了梼杌。
  “秦家的孩子有秦家护着,你算什么东西,胆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秦宏声一手并做剑指,一手五指虚握,青芒从他的袖口飞出,化作一柄映着雪光的长刀,刀刃恍若剔透的碧玉,刀柄覆盖着鳞片一般的纹路。
  是怒涛先生的袖中青龙刀!
  秦琢精神一振,他听闻过袖中青龙刀的故事,在旁人手中,这把刀连砍瓜切菜都被嫌不顺手,然而在怒涛先生手中,袖中青龙就是那劈山断海的第一名刀!
  秦宏声总是含笑的双眼和他的刀一样锐利,灵力自周身爆发,霎时间草木低伏,风沙倒卷,连光耀四方的太阳都暗淡了。
  “昆玉快走,润风会接应你!”
  梼杌是赫赫有名的凶神,他不知道自己能挡住梼杌多久,也不知道秦琢到底有何特殊之处值得梼杌争抢,但他不可能就这样把无辜的秦家子弟交给敌人。
  秦琢没说什么“我不走”“要死一起死”之类矫情的话,他掂得清自己几斤几两,当即全力催动新学的御剑术,向天边遁逃而去。
  梼杌没有追,但秦琢的气息远去,他面色阴沉得仿佛滴水。
  “好,昆玉,好极了。”他轻声低语。
  秦宏声屏息凝神,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全神贯注地等待着梼杌出招。
  但是梼杌没有给他第二个眼神,梼杌只是闭了闭眼睛,便忽视了秦宏声,转身向那两个天魔逃跑的方向追去了。
  武曲和文曲飞得歪歪扭扭,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选个方向埋头猛冲。
  “我们是选错选项了吗?答应梼杌进行第二个交易就会死?”武曲顶着狂风大喊道。
  文曲的脸都被吹变形了:“我不知道哇!”
  而他们的前方,正是金门落锁阵中的杜门所在。
  第54章
  杜门位居东南巽宫,属木,以明寓小道士的五彩羽衣作为镇物。
  武曲和文曲一撞入那方天地,顿觉身上冷飕飕的,耳边充斥着怪异的尖叫声。
  这样尖利的叫声不像是人或者任何一种动物能够发出的,刺耳至极,像是一根根钢针,扎得他们耳膜生疼。
  “呃啊——”
  文曲惨叫一声,捂住耳朵,鲜红的血丝从他的耳朵里涌出,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文曲不受控制地往下落,身后的翅膀化作紊乱的光影,武曲急忙加速冲上前去将他接住。
  “文曲!你没事吧,文曲!一定要坚持住啊!”
  武曲惊慌失措地用双手托着搭档的腋下,东张西望地寻找攻击的来源。
  但是周围空荡荡的,除了云和风,脚下只有恒古不变的山川与河流,耳畔的尖叫仍在回荡,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武曲打了个寒噤。
  “是针对精神的攻击……”文曲面如金纸,精神萎靡,“你快走,别管我了……梼杌要追上来了!”
  “精神攻击,对,我带了免疫道具,我找一找,找一找……”尖叫声明显对武曲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使她的思绪一团乱麻,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文曲艰难地抬起手推她:“别找了,再磨蹭下去,我们谁都走不了了。”
  武曲咬着牙道:“要走一起走!”
  “武曲,放开我吧。”文曲的嗓音冷静又温柔。
  “我不!”武曲声音尖细,直呼搭档大名道,“陈以航!今天要么一起活着出去,要么一起死在这里!”
  文曲急切道:“苍苍,别任性……”
  “我就任性,我就任性!陈以航你个混蛋,有本事你一辈子管着我啊!”
  武曲一边哭着骂他,一边抱着血流如注的搭档拼命往前飞。
  文曲喘着粗气,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好,我们一起走。”话虽如此,他却勉强勾起手指,趁着武曲不注意,从身上的某个隐蔽处摸出了一块金灿灿的六边形徽章,紧紧攥在了掌心里。
  这是他曾经在一个高难度单人副本里得到的奖励,可以让一名玩家直接退出副本,虽然结算不了积分也得不到道具,但遇到没有通关希望的高难副本,用来逃命再好不过了。
  可惜,只能用一次,文曲,也就是陈以航,一直把这个徽章当做一张保命底牌。
  如果这次……
  陈以航收紧五指,徽章的棱角硌得他掌心发疼,却让他的意识清醒了一些。
  神志没能清明到足够调动精神力的地步,但总算不至于像条死狗一样了。
  听到陈以航的回答,尹苍苍当即破涕为笑,她就知道,陈以航不会抛下自己,正如自己不会抛下陈以航一样。
  更远处,许云烟蜷缩着身子,半蹲在树杈上,蜀地的冬天来得晚些,但枝头零星的枯黄是不足以掩盖她的行迹的。
  但许云烟顾不上那么多,她十根手指的尖端各冒出了一根微不可查的细丝,比蜘蛛丝还要轻薄纤细,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垂落到了地面上。
  明寓站在树下,好奇地看着那十根细丝。
  “这是什么?”
  “‘千丝结’,我们家百工苑研究出来的小玩意儿,可以实时监测阵法的运转情况。”许云烟也是第一次用这东西,很是手忙脚乱了一阵。
  还没等明寓细问,就听许云烟“嚯”了一声。
  “怎么了?”
  “有两个天魔进入杜门了,现在……他们正在往惊门的方向飞。”
  惊门的镇物是许云烟的金簪,乾金主杀,兴刀兵,是金门落锁阵中杀伤力最大的方位之一。
  明寓小声道:“我感觉,这几个天魔好像并不是很强啊?”
  许云烟从树杈上跳了下来:“我也这么觉得,莫非是诱敌深入之计?”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蓝色的身影如羽毛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了他们面前,眼前先是一花,随后视线里出现了秦宏声那张凝重的脸。
  秦宏声看看许云烟,又看看明寓,当即骂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藏起来吗?这能算是藏好了吗!”
  两人讷讷不言,又听秦宏声问:“昆玉跑远了吗?”
  许云烟和明寓离江边不远,白衣人和秦琢的出现,秦宏声与梼杌的对峙,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阁主已经离开了。”听到秦琢的名字,许云烟振作了精神,“我开放了生门,那里还有孟少庄主压阵,不会有大碍的。”
  “好。”秦宏声一颔首,又说,“我必须确认所有天魔都已伏诛,一旦出了意外……”
  他停住了,把一个白布包袱郑重地放到许云烟手中。
  “你们带着这个,逃,不要管我,不要回头。”
  言罢,秦宏声扭头望向天际斑斓的色彩,意味不明地朗笑一声,横亘青衣江的秋风悄悄撩动他的衣衫,下摆翻滚起来,犹如怒海惊涛。
  他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不到万不得已,梼杌不会真的杀他。
  最大的危险其实仍是那几个能力诡谲的天魔。
  天魔看着很弱,但秦宏声先前险些就死在贪狼手上了,他心里清楚,面对天魔最忌讳的就是小觑他们的实力。
  秦宏声深深地看了许云烟一眼,下一刻,狂风席卷,他霎时消失在了原地。
  明寓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哽咽:“怒涛先生……”
  许云烟对他怒目而视:“你哭什么哭,我都没哭呢!”
  明寓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盯着她,将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许云烟咬咬牙,突然问明寓道:“你和你家长辈顶过嘴吗?”
  明寓无措而茫然地望着她,两只眼睛睁得更圆了,从表情上就能看出,他向来是长辈口中那种听话懂事有礼貌的好孩子。
  “好,那你先去常羊山,把刑天的头颅还给他。”许云烟迫不及待地将包裹塞到明寓的手里,“那边战况恐怕有些吃紧,你快去帮忙,他日再见,我定将羽衣原样奉还。”
  明寓下意识地抱住包裹,略显仓皇地挪了挪脚步。
  “那你呢?”
  “我?”许云烟笑了笑,雪光一闪,长剑铿然出鞘,“我,当然是去帮怒涛先生啊。”
  她眯着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语气森然。
  “我新铸成的本命灵剑,还没见过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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