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瞬间,清休澜吐出一口红里透金的血来,同时,大滩大滩金色液体从清休澜的后背流下,蔓延至地面。
清休澜左边那三只翅膀像失去支撑一样,软绵绵垂了下来,翅膀的根部已经被不见黎砍断了,却还粘连着些血肉。
可能是因为在剧痛中,清休澜脱了力,让这半边翅膀半挂不挂留在了自己背上。
要么就断,要么就不断,这样半断不断挂在背上扯着血肉最痛苦,就连向来善于忍痛的清休澜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近乎痛苦的表情。
清休澜没忍住闷哼一声,而这声极其熟悉的声音唤醒了应听声的神智。
应听声顾不上擦拭溅到他脸上的鲜血,立刻扑上前去,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应听声右手颤抖着,立刻将神力覆盖在清休澜那一半断裂的翅膀上,试图为清休澜修复伤势,压抑疼痛。
他嘴唇颤抖着,跪在了清休澜面前,几乎将清休澜整个人抱在怀中。
清休澜不断喘着气,一下又一下将涌上喉咙的血液咽回去,一头抵在应听声的肩上。
在一片混沌当中,清休澜似乎听到有谁慌乱无措地贴在他的耳边对他说着什么,可惜这回清休澜对自己下手实在太狠,痛感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期,想昏厥过去,又生生被痛醒。
耳内不断传来剧烈的耳鸣,那嗡鸣声几乎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声音,清休澜脸上皆是鲜血,有的血挂在他的睫毛上,蒙住他的眼睛。
有一瞬间,清休澜甚至觉得他的身体,尤其是后背,已经不再属于他了。他痛到连手都抬不起来,连不见黎也掉落在了一旁。
至高无上的天神如今异常脆弱,似乎一个几岁的凡人小孩随便拿块石头都能够轻易杀死他。
原本已经强行将自己塞入大半的天道又顺着清休澜后背的伤口被推了出来,似乎有些恼怒,发了下脾气。
此刻,哪怕是最细微的震颤对清休澜而言都是难以忍受的。更别提像天道这样,几乎是撒泼打滚的大动作。
他拧起了眉,下意识往搂住自己的热源处缩了缩。
应听声察觉到清休澜的动作,立刻避开伤口将人搂得更紧,无声将威压四散出去,就像呵斥天道一声一样,强行将因天道产生的震颤压了下去。
面对应听声三番两次的阻挠,从未把一个凡人放在眼中的天道此时也不得不正视面前这个与众不同的人。
应听声终于获得了旁人梦寐以求的,与天道对话的机会。
“放下他,离开。”
应听声听完后冷哼一声,回了他两个字:“做梦!”
哪怕应听声只说了短短两个字,却依旧像什么极其有效的符咒,一把将清休澜已经不知飘到哪儿去的意识和神智唤了回来。
清休澜的瞳孔缓慢聚了焦,没过两息又涣散开来。他皱着眉,似乎在和那想拖着他沉入无尽黑暗的东西做着抗争。
在这场意识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散了再聚的漫长拉锯战中,清休澜沙哑而缓慢地念出了两个字。
“……听声。”
清休澜这声呼唤轻如叹息,稍不注意就会被盖过去,应听声却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清休澜的声音,低下了头,急促答道:“是我,我在这。”
应听声这几个字比用来吊命的什么千年老参千年雪灵芝还管用,清休澜慢慢咳着,鲜血不断从他的嘴角滴落。
清休澜皱着眉,并不想弄脏应听声的衣服,喉间动了动,似乎想将再次涌上的鲜血咽下去。
应听声察觉到了清休澜的想法,微微动了,动作小心地将清休澜的头扶到自己肩上,让他的下巴靠在自己的颈肩间,轻轻摩挲着清休澜尚且完好的背脊,道:“别咽,吐出来。”
听到这近乎命令的语气,清休澜蓦地松了劲,张开嘴,让几乎连成线的鲜血缓缓坠落在地,绽放出一朵朵晶莹血花。
天道依旧在一旁虎视眈眈,如今状况过于混乱,作为天道继承的清休澜体内却只有一小半天道权能,根本无法支撑其继位。
大部分天道权能都落在了应听声的身上,还有部分依旧附着在原本的天道上——天道本都快成功让自己与清休澜融为一体了,硬是清休澜被握着不见黎强行从自己体内驱逐了出去。
现在可好,本该顺利无比的交接仪式不但被这突然出现的凡人打乱,就连大半权能也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我不要……成为天道。”
清休澜的思绪依旧恍惚,凭着内心想法将自己的欲望说了出口。
这个愿望似乎有些任性,但成为天道本是命运的剧本强加给清休澜的责任,应听声向来帮亲不帮理,闻言眼都没眨,直接开口应道:“好。”
过了两息,应听声这句“好”才缓缓传入清休澜的耳中,他被应听声逗笑了,有气无力道:“好什么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明明都把你送出去了,你为什么要回来。”
一句话断成几节,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没有人能够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休澜,你永远自由。”
应听声的语气淡而坚定,面上神情淡然,他垂着眸,看向清休澜淡金色长发,伸出左手,抚上清休澜的后脑勺。
“就算是天道也不行。”
清休澜左半边翅膀软趴趴地耷拉在地上,就像一袭精致而华丽的长袍,又像孔雀的尾羽,只不过沾上了血,不干净了。
他听到应听声这话一边咳一边笑了起来,似乎很高兴。清休澜攒了些力气,缓缓抬起左手,摸上自己那已经麻木到失去任何感觉的翅膀。
——随后,清休澜手腕猛地发力,直接将本就摇摇欲坠,只连着几节骨头和皮肉的翅膀生生扯了下来。
“……!”瞬间,清休澜连呼吸都停止了一秒,他身体里的血似乎已经流尽了,就这一下,让他的那双耀眼的金眸重新涣散开来,浑身剧烈颤抖着。
就连应听声都被清休澜突然的动作骇住了,即将出口的一句怒喝又被他咽了回去,压了又压,最后化作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低斥。
“休澜,你疯了?”
但此时,清休澜已经听不到应听声在说些什么了,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反复挣扎着。
清休澜喘着气,以极其强大的意志力撑着,半阖着眼,尝试了几次才从喉咙中挤出了几个破碎不堪的音节。
“杀、杀……”
应听声听到这句话,脑中空白一息,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清休澜这句杀并不是让应听声杀了自己——而是让他杀了天道。
顿时,应听声已经飘出了半截的魂魄回到了他的身体当中,应听声深深喘了两口气,觉得总有一天要被清休澜吓死。
他送入清休澜身体中,助他维持意识与呼吸心跳的神力从未间断,应听声抬起手,想起一道法阵,但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一连试了两次才颤颤巍巍将一个法阵绘制完整。
应听声动作小心地将清休澜扶到了这道法阵之上,侧着身,没让清休澜再压着本就鲜血淋漓的左背。
应听声还握着清休澜的手,但清休澜此刻意识已经散了大半,应听声只要轻轻一动,清休澜的手便会从他的手中滑落。
恐慌、愤怒、不知所措、难以置信。多种浓烈而刺激的情绪交杂,几乎快把应听声逼疯。
但应听声心中又有一根洁白的丝线将他即将崩溃的意识拽回身体当中——他不能倒在这儿,他还要带清休澜一起出去。
应听声缓缓用两只手捧起清休澜无力垂下的右手,偏着头靠了上去,清休澜冰凉的右手指尖便浸染了一层湿润。
不知是不是被这滴滚烫的眼泪刺激到,清休澜动了动指尖,应听声立刻抬起了眸。
清休澜的眼瞳依旧是散的,却微微偏向了应听声的方向,虽然清休澜的眼中并没有应听声的倒影,但他的睫毛却在颤动着。
“我知道。”
应听声急而短促,甚至有些破声地说出了这三个字,再次闭上了眼,跪在了地上,俯下身,与清休澜交换了一个短促的吻。
应听声尝到满嘴血腥。
他的拭去了一部分沾在清休澜唇上的血,清休澜原本被赤金血色掩盖的苍白唇色暴露无遗。
“坚持一下,等我好吗?我一定会带你一起离开。”
清休澜显然不能再回答他,没什么反应。
“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的,清休澜。”
似乎是不满于清休澜毫无波澜的神情,应听声又恶狠狠加上了一句,但他这副睫毛沾泪,眼尾通红的模样不像是在放狠话,反倒像是委屈地不得了,还在死犟撑着气势。
应听声不知道,半昏迷的清休澜感觉到了他轻轻落下的那个吻。
只是清休澜太累,也太痛了,这具身体似乎完全被冰封住,阻断了他与外界沟通的桥梁。
在清休澜完全合上那双略微黯淡的金眸前,他感到应听声十分珍重地吻了吻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