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只一剑而已。
周围安静了一瞬,下一秒,玻璃碎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应听声面色不变,在二人周围罩上一层结界,随后伸手揽住清休澜的腰。
周围开始剧烈震颤起来,不断有浓郁的黑色碎片从上空坠落,又砸进黑暗中。
就像被敲碎的蛋壳一样,黑色碎片从空中掉落之后,头顶便不断有光渗透进来。
有的碎片直直地砸在了结界上,然后被纹丝不动的结界弹开,结界中的两人神色自如,稳如泰山。
从应听声出剑到现在,不过几息之间。
周围晃动愈发明显,整个幻境摇摇欲坠。
应听声看了一眼头顶,随后快速低声对身旁的清休澜道:“走。”
清休澜点了下头,随后就被应听声带着往上飞去,从头顶已经被破开的“蛋壳”中飞了出去。
一剑,破幻境。
从幻境中脱离,落在地上后,周围的景象却不是他们进入剑境前所处的山林,更不像阴阳司。
周围空无一人,但好歹不是一片黑暗了,换成了大簇大簇的冰晶,就像在一个遍布寒冰的山洞之中——却并不让人感到寒冷。
清休澜半蹲下,抬起手触摸上脚边的一朵透明的冰花。
微微带着暖意的指尖刚一触摸到花瓣,那朵花便融化了,化成了一股细细的冰水,流淌在冰面上。
清休澜还在疑惑,身旁的应听声却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腰。
清休澜敏感地往后一躲,却直接撞进了应听声怀中。
应听声似笑非笑地看着清休澜,在清休澜先发制人质问他之前,往前方一颔首。
清休澜果真没顾上质问应听声方才的动作,随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去。
在这山洞的中央,冰锥、冰簇、冰晶最密集的地方,摆放着一口冰棺。
清休澜呼吸一停,就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一样,回头看了应听声一眼。
应听声自然也有所感,垂眸看他,“看来我们找到了。”
说完,他递给了清休澜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带着他往前走去。
清休澜不自觉呼出口气。
山洞内大概是冷的,清休澜呼出的那口气瞬间变成了细腻的白烟,往上飘去,然后又在上升的过程中被凝成了细小的水珠,坠落下来。
应听声简直比清休澜自己还紧张。
在走到那具冰棺面前,抬手轻轻抹去上面的雾气,露出棺里人的真容时,他眼尾一红,差点落下一滴泪来。
……这样熟悉。
是应听声最熟悉的那个清休澜。
他甚至还穿着七年前那场百年难遇的大雪落下时的衣服。
从头发丝到脚尖,没有一处不是应听声记忆中的熟悉模样。
即使他的眼睛闭着,应听声也能想象到那双金眸睁开时,会是怎样一副冬雪消融,万物苏生的情景。
他本是春雨。
他本是新生。
应听声将怀中的清休澜搂得越发紧,甚至清休澜都能依靠应听声的力道想象出他现在的情绪有多么激荡。
清休澜伸手轻轻拍了拍应听声揽在自己腰间的手,然后往前一步,贴上了那口冰棺,低眸看向冰棺中安然睡着的人。
熟悉又陌生,他甚至有些不敢相认,迟疑问道:“这是我?”
应听声的视线从冰棺中的人移到了怀中人的发顶,然后像雪花落下一般轻声道:“是啊,是你。”
“似乎和我也不是很像。”清休澜仔细打量着冰棺中的人,说道。
没有记忆的清休澜来到阴阳司时,还是那副留在鲛人海的躯壳的样貌。
这里也没有镜子,要是清休澜能找个机会静静地注视一会儿应听声眼中的自己的话,他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一双和冰棺中的人一模一样的金眸。
那样明亮,那样耀眼。
“很像。”应听声就像怕惊扰到什么一样,声音放得很轻,也很温柔,“我一眼就能认出你来。”
清休澜抬眸,黑色褪尽之后,那双金眸通透到没有一丝杂质。
应听声垂眸看着他,然后轻轻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清休澜便不再犹豫,转身抬起手,轻轻地放在面前的冰棺上——瞬间,冰雪消融。
冰棺上那层厚厚的冰在清休澜触上时就化作了雾气,缭绕在两人周围,模糊了视线。
寒冰化去之后,冰棺中的人却连衣角都没有湿,依旧干净如初,就像雪山顶那捧最纯粹的雪一样,让人担心自己触摸会弄脏了它。
但清休澜可没有这个顾虑,这本是他。
于是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冰棺中自己的右手。
冷的。
毫无生机的冷。跟冰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下一瞬,冰就融化了。
清休澜的体温传递了过去。
于是,坚硬的冰便化作了柔软的雪。
清休澜再次抬眸时,就与冰棺中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的自己对上了视线。
他们有着一双一模一样的金眸,倒映着彼此,就像将时间凝固于此的琥珀。
几乎要让人迷失其中。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
清休澜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瞬间失去了意识。
闭眼前,清休澜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池湖水中,微凉,但并不寒冷。
有阳光照射在湖面上,衬得湖面晶莹剔透,波光粼粼,就像星辰坠落其中。
清休澜再次成为了清休澜。
第94章
等清休澜再次睁开眼时, 周围的景象已经变作了熟悉的阴阳司,而他正泡在阮娘小院中的温泉里。
布满着坚冰的山洞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散发出热气的温泉水。
泉水驱散了寒冷, 无数暖意争先恐后的要挤进他的骨髓当中。
而他正趴在温泉边, 目光仍有些迷茫。
“醒了?”
突然, 身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清休澜被突然出现的人声吓了一跳,差点手一滑, 直接没入温泉中。
好在一双温暖的手及时撑住了他,才让清休澜避免了被水呛死的命运。
接着那双手扶着他慢慢转过了身, 往后靠到了一具温热的躯体上。
大概是身旁人的气息太过熟悉, 清休澜没有反抗, 顺从地顺着他的动作向后靠去。
虽然身处于温暖当中, 但清休澜依旧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寒冰冻住了一般, 有些僵硬, 不甚灵活。
他不断张开手,又合拢,像是在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好了,别乱动。”
身后的人无奈地伸出手握住了清休澜的指尖,制止了他的动作, 道:“这具身体已经在冰棺中被冰封了七年,你刚回到原本的身体中,不适应是正常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闻言,清休澜低头往身旁的池水中看去, 果真看到了在冰棺中看到的那个人的面容。
他偏了偏头,水中的人也跟着他偏了偏头,是他自己无疑。
“我们出来了?”不知道是他睡得太久, 还是这具身体尚未完全苏醒,清休澜开口第一句话的前两个字没有发出声音,但不妨碍应听声理解他的意思。
“嗯,昨晚就出来了。”
应听声略去了那段他将清休澜冰冷僵硬的身体从冰棺中抱出来,然后带着他破开山洞,回到阴阳司的经历。
应听声不愿再回忆这段经历。清休澜微弱的心跳和似有若无的呼吸差点把他吓死。
好在“熟能生巧”,应听声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勉强保持了镇定——但他还是希望这样的事,还是少发生几次为好。
应听声回到阴阳司之后,先去找了慕芷。
但是那时慕芷并不在店内,店内只有琼京一人。
他们干兵器生意的,哪会治病救人,琼京只能匆匆忙忙地帮应听声喊了个大夫。
大夫说,清休澜除了体温略低,呼吸和心跳弱了一些之外,没有别的大碍——他的生命很平稳,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苏醒。
应听声是关心则乱。
在琼京的建议下,应听声带着清休澜回到了阮娘的温泉小院。
他一夜未睡,守着清休澜,直到他醒来。
看到清休澜重新睁开那双再熟悉不过的金眸,应听声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清休澜用手搅动了温泉水,偏过头看向应听声,问道:“我手都起皱了,这是泡了多久?”
应听声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于是没有回答,只笑了笑,道:“外边冷。”
应听声的眼眸中难掩疲惫,清休澜哪还看不出来——估计是自己睡了多久,应听声就守了多久,一刻不敢歇。
于是他抬起了僵硬但温暖软和的手指,轻轻摸上了应听声的侧脸,带起的温热的水珠顺着应听声的面颊滑下,滴落进温泉中。
“我又吓到你了,是不是?”清休澜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