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女皇摸了摸凉倾散落身后的长发,没有清晰回答,只道:“这些问题,不如你自己去问她。我只能说……这道婚事,是‘天道’的意思。”
  “……委屈阿琂了。”
  ——
  等真正见到女皇口中的“阿琂”后,应听声和清休澜才明白为什么女皇会说“委屈”。
  一座华丽的宫殿内,却冷清异常,外面的热闹与这里无关,连一丝细微的动静都传不进来。
  而在宫殿的窗前,坐着一位身着红衣的长发少女。
  少女将一头白色长发编了起来,垂在胸前。发间没有任何装饰,干干净净,素素雅雅。
  她身上的红衣也非常简单,没有多余的花纹或是设计——就像将一匹上好的布料直接披在身上一样,暗自流动的微光有之,但再多的,却是没有了。
  少女有一双和“兰芙塔”很像的透色蓝眸,但如今,那双美丽的眼睛却半垂着,就像落下的月亮。
  而在少女的右脚上,绑着一道红绳——一端在她的脚腕上,另一端则延伸至窗户外,不知落在何方。
  “——姐姐!”凉倾看到少女的一瞬间就红了眼眶,直直扑进了她的怀中。
  她被凉倾扑了个正着,却还是下意识抱住了凉倾,随后才缓缓反应过来怀中人是谁,轻声问道:“……阿倾?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姐姐才是,为什么突然就要成亲了?。”凉倾深深看进面前人的眼睛,轻轻抚过眼下的乌青,问:“……姐姐明明说过,只会和非常非常非常喜欢的人成亲的。”
  凉琂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眼眸中流露出无奈,以及一丝混杂其中的悲伤和不甘。
  凉倾看向凉琂脚腕上的那道刺眼的红色,俯下身,指尖凝聚灵力,在那道红绳上狠狠一划——红绳却像将所有灵力全都吸收了一样,一动不动。
  “别试了。这几天我试过无数次,割不断的。”凉琂语气平静,伸手拉起了凉倾,一丝笑意出现在她的眼中。她说:“你能回来看我,我就高兴了。”
  “……谁。”凉倾低声问:“你要嫁给谁?”
  闻言,凉琂沉默几息,轻声开口:“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听母后说,他是一位普通的药师。”
  一位普通的药师,即将迎娶鲛人一族的大殿下,未来的女皇——鲛人女皇只有两个孩子,凉倾太小,又常年在外,最后继承皇位很大可能是凉琂。
  ——不是因为什么爱情,也不是因为什么利益,更不是家族指婚……只是单纯的因为一道不知真假的“天道指示”,就要葬送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未来几百年的时光。
  “你不爱他。”凉倾肯定道。
  “当然不。”凉琂回答道:“几日来,我只隔着薄纱见过他一面而已,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而‘一见钟情’这样的故事,也并未发生在我身上。”
  凉琂顿了顿,又转头看向窗外,道:“……更何况,他有喜欢的人,我见过。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一直负责看顾王宫周围盛开的兰芙塔——如今,我却要做这个拆散他们的坏人了。”
  “这和姐姐有什么关系。”凉倾的尾音落下来,道:“……明明姐姐也是那个被夺走幸福与自由的人,为什么还对别人愧疚呢。”
  “……他人其实挺好的,即便过得有些拮据,但还是会自己掏钱给付不起药钱的人看病。你还没见过他吧?”凉琂揉了揉凉倾的长发,转移了话题,道:“你去看看他吧。他如今就住在王宫中。”
  凉倾确实想去见一见这位姐姐未来的夫婿——她的姐夫。
  但等她转身离开时,凉琂却没有跟上来,凉倾问她:“姐姐不和我一起去吗?”
  凉琂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与他往后,有的是时间见面,这次就不去了。”
  “……几百年呢。”
  第65章
  告别凉琂, 游出门外后,应听声才开口问道:“前辈,所谓‘天道指示’……?”
  凉倾有些心不在焉, 但还是回答道:“就是你们想象中那个。和天机宗‘寻人’很像……只是被天机宗选中的人可以踏上修行一路, 被浮生祭司选中的人就要搭上自己的下半辈子而已。”
  “这样的婚事, 很频繁么?”清休澜皱眉问道。
  凉倾摇了摇头,道:“几十年一次吧——所以大家才会这么期待和高兴。”
  “那上一对在浮生祭司的指示下成婚的人, 现在怎么样了?”应听声游在清休澜身边,微微探头问道。
  凉倾抬起头思考了一会, 不确定道:“……说实话, 我记不清了。上一次成婚的是一对平民夫妻, 后恩爱异常, 一度成为鲛人海中恩爱夫妻的典范……”
  “但是后来就很少再听到他们的消息了——鲛人一族一旦成婚非死不得离散, 他们应当还在一起吧。”
  这也是凉倾为姐姐感到难过的原因。
  清休澜沉默不语, 反倒是站在他身边的应听声低低叹道:“恩爱难长久,白首得几回?”
  凉倾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随后抬手敲了敲房门。
  “是谁?”房内传来一声低低的男声。
  “我, 凉倾。”
  凉倾的名字在鲛人海中无人不知,那人轻轻叹息一声,道:“请进吧,二殿下。”
  凉倾便面色冷淡地推开了房内,转着眸慢慢地将房间扫视了一圈。嗯, 还算整洁。衣服没有乱丢,茶杯和点心也都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上。
  在正对着窗户的书桌前,坐着一个人, 正捧着一本书回头朝几人望来,手中还拿着一片不知名的叶子——和他怀中的书上画着的叶子很像。
  那人合上了书,顺手将叶子夹进了书里,随后才站起身,规规矩矩地朝凉倾俯身一礼,不卑不亢地介绍道:“二殿下安好,在下秋华临。”
  秋华临半垂着眼睛,并不与凉倾对视,没有得到准许,就依旧保持着俯身的姿势。
  凉倾“哼”了一声,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秋华临一番,先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你可知你要娶的人是谁?”
  秋华临听出了凉倾的言下之意,虽然他仍俯着身,说出来的话却都挺直了腰杆:“当然,凉琂大殿下——二殿下,我就是一个平凡普通,略通医术的药师,能够迎娶一国殿下,是我高攀。”
  “但与你姐姐成婚,对我而言,是福,亦是祸。”秋华临头更低,话语却愈发大胆:“若不是因为浮生祭司推算的天道,我秋华临必然带着爱人远走高飞,哪怕终生不回鲛人海,也好过被困在王宫中与大殿下相互折磨。”
  听完这一番“就算你是大殿下,我也只选我的爱人”的言论,连应听声都为这位勇士捏了把汗,生怕凉倾一言不合就拔剑。
  可出乎意料的,凉倾听完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深深地看了低着头的秋华临一眼,开口道:“是啊……你与我姐姐,就是两个不得不互相折磨的可怜人。”
  说着,凉倾抬手赦了礼,转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明显是打算和这位未来的“姐夫”好好聊聊天。
  应听声和清休澜对视一眼,自觉和凉倾打了声招呼,说想出去四处逛逛。
  凉倾看起来很抱歉,大概是因为没能尽到主客之责,清休澜摇摇头,示意她没关系,让她安心。
  随后,就带着应听声一起游了出去。
  在他们离开后,凉倾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桌上的杯子,眼神不知落在何处。
  而秋华临先开了口,语气疲惫,道:“二殿下,我绝非大殿下的良人。我与大殿下,从三观到饮食习惯,再到追求和梦想,甚至只是简简单单的颜色、食物喜好,都无一相同。”
  “她喜欢热闹,我喜欢安静;她向往自由,我却追随安定。”秋华临大概是被恶补过有关大殿下凉琂的一切喜好,信手拈来,淡道:“大殿下喜欢甜食,不喜药味——可我觉得甜食百害而无一利,还整日与草药作伴。”
  “我与她,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若想为你姐姐辩解,便可省省功夫——大可不必!”最终,秋华临自顾自地下了结论,甚至不想听凉倾的反驳。
  “哐”一声,凉倾猛地将手中的茶杯砸在桌上,到底是刚举办过成人礼的不羁少女,做起事,说起话来有种扑面而来的“雷厉风行”感。
  她从椅子上起身,指着秋华临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自以为是,故作清高的臭药师,我当然知道你绝非良人,但我没想到你居然孤高至此!”
  “——是,我姐姐喜欢甜食,但那是因为姐姐常年喝药,嘴里全是苦味,才贪恋甜食那一丝甜,她也吃得无聊的宫廷菜和涩口的药膳!”
  凉倾猛地一指秋华临放满了书籍,透着草药清香的巨大书柜,道:“姐姐不喜欢药味,是因为闻到就会想到天天吃,年年吃的汤药!你难不成还自作多情地以为姐姐是在针对你么?”
  “我看姐姐真是瞎了眼!居然还和我说你挺好的。”凉倾一甩鱼尾,狠狠一拂袖,道:“——好在哪儿!我只看到一个故作姿态,自命绝不攀附权贵的‘狂妄自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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