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清休澜再次点了点头,将水镜转向皱着眉的鲛人女孩,说道:“要紧事。”
  凉倾半躺在软榻上,缓缓睁开那双如海面般波澜的蓝色眼眸,问道:“什么要紧……”话音在看到鲛人女孩破碎的鱼尾时顿止,紧接着凉倾瞬间从软榻上起身,一字一句道:“谁、干、的?”
  “不知道。你认识她吗?”清休澜将水镜放大至半人高,然后往前一推,让水镜朝着女孩飘去。
  “不。”凉倾仔仔细细地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位同族的鲛人女孩,蹙眉问道:“你是我的同族,但我从未见过你。你来自哪一片海域?”
  女孩沉默了两息,轻声试探道:“海涅斯特拉……”这句话不是用人类的语言说的,而是用晦涩难懂的鲛人语。鲛人语从不外传,自然也无书可查,除了正宗鲛人之外,人类绝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如女孩所料,水镜中的凉倾听完之后没有言语,女孩自嘲一声,左手覆上一层坚硬的鳞片,就要捏碎面前的水镜,却听到凉倾用鲛人语开口道:“海涅斯塔拉?这是西方的海神,你来自西方?”
  女孩动作一停,空洞的眼眸亮了一瞬,语气骤然放松,答道:“你真是……我的同族?!我以为这里只有我一条鲛人。你还好吗?你的故乡在哪儿?”
  见凉倾已经取得了信任,清休澜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结界,站在原地静静听二人对话。
  凉倾一眨眼,面上就浮现出点点淡绿色的鳞片,一道绚烂,与女孩略有不同的耳鳍出现,她开口:“我很安全。我的故乡也离这不远。告诉我,是谁杀了你,我替你报仇。”
  鲛人的数量在不断减少,在濒临灭绝的今天,每一位同族都显得尤为珍贵,这是所有鲛人共同认可的。因此,就算并不是同一片海域的鲛人,她们也还是同族,凉倾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此事草草揭过。
  清休澜往前走了一步,鲛人女孩立刻抢过水镜,眼中警惕不减。
  “别害怕。清休澜是我的朋友,他值得信任。”凉倾看见了鲛人女孩灵魂的惨状,明白她的顾虑,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来找你。”
  就像在寒夜中得到了一丝温暖的火光一样,鲛人女孩对凉倾极为信任,闻言眼中的防备渐弱,答道:“我叫‘皮尔卡娅’,在我们的国度,这是‘灿星与烈火’的意思。你的朋友灵魂的味道……不臭,我相信你。”
  皮尔卡娅抬眸,朝清休澜微微俯下身,道:“我为我之前的失礼道歉,请原谅我。”
  清休澜摇了摇头,道:“你没有错。你既神志清醒,可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
  皮尔卡娅点头,正想开口,地上那道蓝色的法阵却突然亮起了光芒,无数双半透明的手从法阵中伸出,有的握住了她的鱼尾,有的扯住了她的头发,更是有三四双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一个篆体的“禁”字浮现,意味明确。
  不可言。
  “什么。”凉倾并不精通法阵,到现在才注意到地上那道诡异的阵法,即便不知道这阵法具体的效用,只看皮尔卡娅的现状,也能猜出一二来,她闭上眼,用神识穿过水镜,凝成人形,缓缓落在皮尔卡娅身边。
  凉倾一伸手,原本被她戴在头上的,名为“折湛”的簪形法器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逐渐变大,最终变为一把半人高的法杖,一枚蕴含大量生命力的圆形绿色宝石浮在法杖顶端,慢慢转动着。凉倾逐渐飘向空中,运转起折湛。随着凉倾的动作,无数翠绿色枝条凭空出现,从下往上缠绕住了那些半透明的手臂,与未知的力量抗衡着。
  “这是……什么!”那些缠在皮尔卡娅身上的手臂比凉倾想的还要坚固,难以撼动。凉倾毕竟不是攻击力量型的法师,此时便稍显乏力。
  “凉倾,松开。”清休澜眉心一动,快步上前,阻止道。
  凉倾诧异地回头看向清休澜,还没来得及询问,更多手臂便从法阵中窜出,张开掌心,直直冲向凉倾。
  异变突生,凉倾慢了一拍,此时再回防已然不及,手臂直逼凉倾眉心,像是想将她的脑袋捅个对穿。
  危急关头,一道散发着冰雾的细弦破空而出,堪堪拦下了数只手臂,凉倾右侧长发被割断了几缕,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一道细小的血痕出现在凉倾眼下。被细弦穿透的手臂刹那间便被冰雪覆盖,随后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灵力碎片,重新落回了地上的法阵中。
  “抱歉,事急从权,你还好吗?”微霜戒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清休澜右手间,他放下手,收回了细弦,往前走了两步,在皮尔卡娅身边停了下来,抬眸看向那些半透明手臂。
  凉倾摇头:“我没事,这些是什么?你有办法吗。”
  折湛从空中落回了凉倾手中,变回了发簪,被凉倾重新戴回了头上。
  “很遗憾,我只知道这是什么,却不知道如何破解。”清休澜简单向凉倾解释了“禁阵”,道:“不过这些手臂是在皮尔卡娅试图告诉我们一些事时突然出现的,既然法阵说‘不可言’,那么——”
  清休澜看向皮尔卡娅,道:“现在,不要再去想你刚刚想告诉我们的事,清空思绪,放轻松,告诉法阵‘你会安静’。”
  皮尔卡娅阖上了空洞的双眸,缓缓垂下头,不再挣扎。几息后,那些半透明手臂像是确认了她不再构成威胁一样逐渐放松了下来,缓缓从她的身上退了下来,重新匿回了地上的法阵当中。
  “……谢谢。”重获自由后,皮尔卡娅哑声说道:“看来我帮不上你们什么了,我能说的不多。”
  “小问题。对于绑走你的那个‘组织’,我还有点头绪。”清休澜突然感到左手边传来一点细微动静,垂眸一看,不知何时,应听声从门外走了进来,站在了他的手边。清休澜自然地拉过应听声,左手放在他的肩上,接着说道:“你能说什么?”
  皮尔卡娅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地上的法阵再次亮起了光,皮尔卡娅瞳孔一缩,往后退了一步,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等到法阵中蠢蠢欲动的手臂再次安静下来后,她不禁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想……不,你知道些什么?或许,我可以告诉你对错。”
  清休澜眼中划过一丝欣赏,道:“猜谜游戏?我喜欢。”
  “首先,你知道‘溟市’么?”
  皮尔卡娅眼神一动,法阵中的手臂再度躁动起来,清休澜便明晰了,道:“看来这个‘不可言’的地方,已经明了了。那么,你知道‘凌月剑宗’么?”
  法阵安安静静,就连皮尔卡娅也投来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凉倾忍不住插话道:“慢着慢着,溟市我也知道,一个神秘交易场所,据说‘只要你想要的东西真真正正存在于世,那么你就一定能在溟市找到’,但……这和凌月剑宗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清休澜竖起两指,被他的食指中指夹在中间的,是一枚蓝白色,指甲盖大小的珠子,细看之下还能在珠子中看到汹涌的海浪,他问凉倾:“你可认得?”
  “云浪珠?”作为凌月剑宗标志物的云浪珠并不难认,但只有内门弟子才能够拥有的云浪珠如今出现在清休澜手上,那可就太引人深思了。
  清休澜颔首,道:“不错。略过前情,简而言之,我怀疑这颗云浪珠的主人就是你的‘买家’——你死于地上这道禁阵,对么?”
  皮尔卡娅点头,禁阵没有动静,看来“死因”在它看来不属于“不可言”的范畴,她说:“我不认识什么‘云浪珠’,也不认识‘凌月剑宗’,但我杀了他。鲛人宁死,不为奴。”
  “为民除害。”清休澜将那枚云浪珠收了起来,给一脸茫然的应听声解释道:“虽然我们并不知道凌月剑宗是否私下和溟市有联系,但既然凌月剑宗的人出现在这,还被皮尔卡娅所杀,那他一定参与了这场关于‘鲛人’的交易。那他会是买家还是卖家呢?如果皮尔卡娅从未见过云浪珠,也从未听说过凌月剑宗的话,他就一定是买家。凌月剑宗的人会不会驱动禁阵我不知道,但给皮尔卡娅设下禁阵的,属于溟市的人,一定会。”
  “那么一场交易中,为什么会走到驱动禁阵杀死‘交易物’——为我的冒犯致歉——那一定是卖家觉得这场交易已经脱离了掌控,并且危及到了自己的生命。死道友不死贫道,驱动禁阵杀死皮尔卡娅,自己放一把火将买家和所有痕迹都烧得一干二净,再逃之夭夭——这样一想,是不是很合理。”
  “可是……凌约剑宗买一条鲛人做什么?”应听声几天前还在为了一口吃的摸爬滚打,转眼间居然站在一场凶案现场见证如今修仙界宗门之首劲爆的“内料”,真是世事无常,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傻孩子。”清休澜伸手在应听声脑门上轻轻一弹,叹道:“你不能把‘凌月剑宗的弟子参与灰色买卖’直接简化成‘凌月剑宗参与灰色买卖’,这不成立。如果凌月剑宗内部已然腐烂至此,何必再派个弟子出来?直接将交易地点定在宗内不是更方便,还全是自己人,不用担心保密问题——凌月剑宗,月亮的月,不是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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