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谁是你大爷,别乱攀亲。”清休澜伸手将同样奄奄一息的应听声从在半空中振翅的蓝色蝴蝶上抱了下来,右手轻点应听声怀中已经破损的琉璃灯,将其收了起来,然后颠了颠怀中的应听声,随即“啧”了一声,十四五岁的年纪,怎么瘦得跟猴一样,还没沈灵之前养的那只乘黄重。这时清休澜又不嫌人脏了,烟尘在自己的衣服上留下了一道道黑灰色痕迹也没在意,用法术简单给应听声做了处理,随后抬眸对席梵道:“还有,烤鸡也需要去毛去皮去内脏,你以为把一整只鸡直接扔进火里,过段时间再捞出来它就直接是玉鼎香鸡了吗。无知。”
  闻言席梵一耸肩,然后“哦”了一声,随意松开了手,那只被浓烟折磨得气息微弱的“烟熏鸡”落入了火海中,终于结束了痛苦。席梵回过身,将双手抱在胸前,对清休澜说道:“你就不能对我态度好点,怎么说我也算救了你这……话说你们到底什么关系——我也算救了这小孩,对吧。我这个人大方,也不要求你如何感谢我,起码对我友善一些?这要求不过分吧。”
  巨大的蓝色蝴蝶化作流光重新融入了席梵的身体中,清休澜冷嘲一声,道:“是你救的,还是他自己跑出来的,你应该心里有数?”
  “哦?”席梵眼眸一动,视线落在应听声右手那只不起眼的手镯上,叹道:“原来如此,失策、失策啊。”
  清休澜的法阵画得细,甚至能够感知到具体的位置走向,他可不相信席梵会用走楼梯这种低效率的方式将人带出来,很明显,应听声是自己爬了四楼下来的——膝盖上还摔俩洞。而这只将人送到空中的蝴蝶,清休澜确定它的存在时间绝对不长,因为他刚从传送阵出来时周围根本没有传来这只蝴蝶振翅的波动,反而在他运转法阵找人时,波动才突然出现,再迟一秒清休澜说不定还能看见这只蝴蝶是如何出现的。
  这人根本就没有想要救人的意思,会唤出蝴蝶纯属是察觉到了传送阵,想要以此浑水摸鱼,假装救人给清休澜卖个好,说不定还打着让清休澜欠个自己的人情的主意。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看清休澜态度冷淡,只能退而求其次,试图捞点儿好处。
  清休澜左手抱着应听声,右手起阵,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空逐渐被黑暗笼罩,乌云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气势汹汹地压在上空,汇聚成一条蠢蠢欲动的黑龙。伴随而来的还有不分敌我的狂风,贪婪地卷走了每个人的温度,犹嫌不足。清休澜的长发被狂风吹起,他眉头微皱,右手一转,一层结界便将疯狗似的狂风隔绝,随后一声雷鸣轰然降下,暴雨如同听到战鼓的士兵一样,狂奔着从空中落下,以此身殉烈火。
  席梵就站在清休澜旁边,反应不及,没赶在暴雨落下前开结界,被淋成了只“落汤鸡”,连头上的“羽毛”都耷拉了下来,再看地面上的不少修士都及时开了结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故意的吧。”席梵落脚那只蓝色蝴蝶被暴雨打湿了翅膀,飞不起来了,转瞬间缩小了几倍,变成了一只正常大小的蝴蝶,软绵绵地趴在席梵指尖。席梵面色难看,他抬眸看向清休澜,蓝眸中似有危险的光芒在闪动。
  清休澜像没查觉到席梵一闪而过的杀意一般,将这只“落汤鸡”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彬彬有礼地说道:“此话怎讲。阁下难道是如应听声一般手无寸铁之力的孩童,还需要大人照顾?如此,那倒真是清某考虑不周了,下次我一定提前告知于你,让你早早找个房檐躲雨,如此可好?”
  这话说的实在欠揍,换清休澜肯定是忍不了的,更别提席梵。他原本都做好和席梵打一场,刚好可以探探对方的底的准备了,哪曾想,席梵右耳那只蓝色蝴蝶样的装饰闪了一瞬,一瞬间从蓝色变为了烈火般的红色,随后立刻变回了原本的蓝色。而席梵在察觉到蝴蝶闪烁后,就像年幼的孩童得到了想要的糖果一般,瞬间冷静了下来,深深看了清休澜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第7章
  这倒是让清休澜有些意外,不过席梵走了倒也省事。
  让席梵气极的暴雨对于其他人而言却如同天降甘霖一般——特别是客栈掌柜,看他的表情像是想直接给清休澜磕一个。损失是必然的,但越快阻止火势蔓延,就能减少越多额外损失。
  得救的人群逐渐在琉璃灯下聚集,大部分是些平民百姓,为首那几个皮肤黝黑、穿着补丁短衣的男人已经跪了下去,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些什么。而原本就站在周围的修士也并未离开,反而都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清休澜,眼神像在看什么“出逃的灵兽”一样,看得清休澜一阵恶寒。
  清休澜微微眯起眼,被一群人围在最中间,议论得最大声那个年轻人便感到一阵冲击,感觉就像被一只百余人长的巨鲸从身上碾过一般,突如其来的威压让他当场跪了下去,差点把今早还没消化的早饭吐出来。站在他周围的人被余威波及,本还想伸手扶他一把,一动却觉得天旋地转,好像刚喝完五十斤酒一般,自顾不暇。
  年轻人莫约是哪个小宗门宗主的心间宝,从小就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下山历练都要带着一群人,也不知道是来游历还是来春游的。他喘着粗气,面红耳赤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在自家宗门里呼风唤雨的小公子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即拔出手上那把挂了七八条镶着宝石的剑穗的剑来,就要去给清休澜一点教训,完全无视了周围人劝阻的眼神和动作。
  “你是何人,见了我还不自己报上名来?”即便自己才是被俯视的人,年轻人还是趾高气扬地朝清休澜一颔首,语气满是自信:“我看你根骨清奇,叫我一声大爷,我叫我爹破例让你直接进我们碧落宫修习,怎么样啊。”
  果然是未经世事的年轻人,真老虎纸老虎都分不出来。清休澜站得有些高,雨声削弱了人声,那年轻人又不会传音入耳,扯着个嗓子纯喊,这一长段话清休澜就听见个“碧落宫”,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回身进了传送阵,留下那年轻人独自唱那“独角戏”。
  正当清休澜思考是再找一个客栈暂时休整,还是直接去凌月剑宗时,却听见应听声略有迟疑地对他说:“前辈……好像有人死了。”
  清休澜没在意,“嗯”了一声,随口答道:“火势太猛,没跑出来的自然凶多吉少。”
  应听声却摇了摇头,道:“我是说……在起火之前,好像有人死了。”
  传送阵落在了一处阳光明媚的草地上,从高处远远望去还能看见尚未散去的乌云和黑烟。清休澜将应听声放在一处平坦的地上,扶稳了他,抬眸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你看见什么了。”
  “不是看见的,是听见的。”
  应听声说,他在睡梦中隐约听到周围传来说话的动静。起初他还以为是清休澜像昨晚一样在和别人说话,但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大,甚至还夹杂着骂声和桌椅碰撞声,似乎还有女声,应听声这才发觉这根本不是清休澜的声音,骤然惊醒,侧耳细听起来。争吵声离得极近,好像就在旁边的房间里一样,但应听声始终没能听清那几人在争论什么。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利器刺入□□的闷响,紧接着就是一声被压抑的痛呼,应听声清晰地听见那人骂了一声“安静些”,另一个男声喊了句什么,碰撞声和脚步声不断,伴随着一阵一阵沉闷的拍打声,最开始痛呼的那人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只余脚步声未停。
  应听声就像一座冰雕一样一动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最开始的女声有些含糊不清,却异常坚定,一字一句的“诅咒”:“肮脏的人类,玷污泉客之躯,罪无可赦,海涅斯特拉绝不会袖手旁观……”
  女声渐弱,后面的话应听声没有听清。
  听到这清休澜蹙起了眉,等应听声说完之后认真问道:“你确定她说的是‘泉客’?会不会听错或者混淆?”
  应听声否定了清休澜的猜测,道:“这两个字的组合不是常用词,我听得很清楚,就是‘泉客’。”
  闻言,清休澜浅叹一声,无奈道:“如此,那看来我还得回去一趟——你要和我去,还是我在附近找家客栈让你待着?”
  应听声立刻像拨浪鼓一样摇了摇头,“疑似见证一场凶杀案”以及“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已经将应听声独自待着的勇气消耗得一干二净。跟着清休澜虽然会比较“刺激”,但看起来比独自留在某个地方要安全得多。
  清休澜点头,也没多劝,顺手给应听声换了套干净衣服后,再次捏了个传送阵。这次他终于记得设隐匿阵,避免了某些场面再次发生。
  应听声紧跟在清休澜身后,问道:“前辈,‘泉客’是什么?”
  穿过传送阵来到客栈之后,大部分修士已经离开了,普通平民也相互搀着往不远处的小城镇去,客栈前只留下了原本就在客栈打工的几个店小二和掌柜,以及跪在地上痛哭的妇人和在低声安慰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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