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可神乐澪看着月色下的五条悟,看着没有开灯但窗外霓虹足够照得一点点亮堂的光影,莫名的觉得他很难过。
他在,为她难过吗?
神乐澪缓慢地眨了眨眼。
她直知道她似乎是误会了他,理性层面她当然知道了,可是情绪是不一样的——
她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可神乐澪又太清楚自己误会了五条悟。
所以她不问、不上前、不说话,只是转身往床上一缩,蜷缩着睡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前一天实在太累了,神乐澪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睁眼的第一瞬间下意识的去找身边的人,发现身侧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她愣了两秒,从床上爬起来,看着自己身边床头柜上一杯已经凉了的牛奶,思绪飘到了千里之外。
此时此刻的五条悟已经完成了一个任务,正在往咒术高专东京校赶去。
伊地知洁高一路紧张地踩着油门,整个人快要变成缩到地底的地鼠,通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五条先生的反应,生怕自己惹他生气。
今天的五条先生完全低气压啊!
昨天在议事堂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高专了,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五条先生和神乐小姐、夏油先生三个人的旖旎情事,旁人伊地知洁高是不知道的,但夏油先生和神乐小姐完全清白啊!!!
他小声吸了口气,看着堵车的马路,弱弱地问五条悟:“五、五条先生,如果堵车的话——”
“等等吧。”
五条悟轻微地呼吸了一下,把目光转向了身侧的窗外——
马路上,来往的车子都随着路灯停滞在马路上,往日川流不息的大道现在看上去只是一个个被雨堵了的沙坑,人人都困在沙坑里人人都出不来。
爱情不就是这样吗?
自愿沉沦,自甘堕落,痛却爽着。
五条悟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这个笑容在他和夜蛾正道谈判的时候更加明显。
是的,他今天急匆匆赶去咒术高专的唯一理由——
“老师,我要怎么才能让她自由?”
夜蛾正道一看五条悟的模样就知道他来找他的目的。
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学生:
他已经有了男人的模样,明明面容没怎么变化,可是整个人的气质就是更加孤独、更加冷静、甚至可以说更加寂寥了。
远远没有17岁时那样吵他闹腾他的少年气,可也多了承担责任的沉重与稳重。
夏油杰叛逃后,夜蛾正道常常想,如果当时他对这个孩子宽容一点,如果他当时多关照他一点,如果当时能够早点发现他的不对劲并且改正——
或许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夏油杰也不会再回到17岁。
但眼下摆在面前的是:
这是神乐澪的28岁,而夜蛾正道不想让自己的学生再走上一条不归路了。
可是——
“悟,我们都知道澪不会做出伤人的事情。”
“她是宁可杀了自己也不会杀死别人的人。”
“可是,悟。”
夜蛾正道缓缓地摘下了墨镜。
他真正的愿意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问五条悟:
“如果澪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你该怎么办?”
“······”
冬季的风顺着半开的窗沿卷了进来,微凉地勾在五条悟的脖颈,让他的神情有一丝恍惚的同时有一些微凉的淡漠。
那样一瞬,五条悟突然明白了。
不是明白他该怎么做,而是他突然懂了——
他的决心。
他抬起头,掀起眼皮,用一种几乎算得上是庄严宣誓的语气对夜蛾正道说:
“我愿意做这个赌徒。”
“我愿意为她下这个赌注。”
“赌注的代价是,作为五条悟的一切。”
男人的眼中是几乎可以称作执念的坚韧:
“我只要她,平安活着。”
第48章 以命缚命
古川胜男正站在高专门口。
最近伊地知洁高被派给夏油杰,神乐澪被变相软禁,他就成了五条悟的辅助监督——
他看着乘着夕阳而来的五条悟,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古川胜男想起了十二年前第一次见到五条悟的场景。
当时的五条悟尚且年轻,可以说,完全是货真价实的六眼神子,高高在上,嚣张又狷狂,却总是会把那一点温柔溢出来——对他,对夏油杰,当然,也对神乐澪。
最强对于古川胜男来说算什么呢?
古川胜男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的词是:成长。
是的,对于古川胜男来说,五条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陪着他们从他尚且还是未婚的青年到现在长出白发人到中年的女儿奴,对于他来说,他们早就算得上是自己的弟弟妹妹了。
所以才会惋惜,才会为他们难过,所以才会——
在看见那样沉默的五条悟的时候,一时之间噤声。
站在高专长长楼梯上的男人沉默着,一言不发地走下来。
壮阔的夕阳就像是橘红色的高地,霞光瑰丽,温柔地沉没于天际,高高地悬挂在高专的上空。那样温柔的、属于落日余晖的光芒落在五条悟的身上却显得格外寂寥,他一步一步向古川胜男走过来,黑色的制服都要被这抹光芒染上血色。
古川胜男愣了两秒。
面前的男人还是带着他那副眼罩,白色的发被高高竖起来,眼罩下的脸型完美得不可思议,从侧面看上去宛如希腊神话中的天神降世。
一缕微风如同最后的赞歌一般吹过了五条悟的脸颊,他的发丝被风吹动得晃了晃,有那么一瞬,他想,如此温柔的微风,她以后是不是感受不到了。
五条悟甚至还是一如既往地笑着——他没有任何异常,语气和态度都很和谐,可偏偏,古川胜男觉得他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回程的路上,五条悟微微侧过脸。
古川胜男在车内用了柑橘调的香氛,据说是他最近压力太大特意换上的——其实五条悟知道,真正压力大的人是他。
古川胜男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
眼睫轻轻地眨了眨,五条悟慢吞吞把车窗摇下,单手支着脸,修长双腿交叠着,眉宇间绻着一点疲惫,坐在车后座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看着东京的高楼鳞次栉比,看着品川外的社畜人来人外,闻到空气中传来的柑橘味,混杂着窗外的油烟味。
原来活着是这样的感觉,五条悟想。
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从来无法理解作为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掉的人类的想法,所以一直没有办法发自内心地和神乐澪共情。
可也就是在这个瞬间,五条悟突然意识到了,对于神乐澪来说,死亡绝对不是终点。
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另外一个人拿去使用,看着自己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主导和控制,眼睁睁地感受着这种痛苦和绝望然后意识消失于这个世界,被另外一个人彻底夺走人生——
神乐澪就是在这样的恐惧之中压抑了二十八年的。
她已经,很努力,也很辛苦了。
“古川。”五条悟轻轻问道,“如果是你,发现自己只是次要的存在——就是,你只是一个,嗯——武器一样的东西,真正的主人另有其人怎么办?”
神乐澪的术式具体如何是秘密,古川胜男自然不知道五条悟在说什么,所以他也只是凭借自己的想象力脑补了一下,然后说:“会崩溃吧?不过发现了这个秘密,会被主人使用吗?”
“可能会哦。”
“那很伤人吧?毕竟我已经这把年纪了,突然发现自己啥也不是,也怪可怜的。”
“所以是失去了对自我的认同吗?”
“这很重要吧?五条先生。如果一个人没有自我认同,就会走上歧路,以此寻找自己的自我。”
“或许对于五条先生来说天生既有自我,但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是在一点点的生活中找到自我的。”
“怎么说?”
此时正是红灯,古川胜男搭在反向盘上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回忆着自己的人生说:“其实前半生也很浑浑噩噩啦,我也不是什么很聪明的人,但长大了就发现原来世界还有很美好的东西。五条先生知道的吧?我对在甜品店打工的妻子一见钟情了,对于我来说,妻子就是松松软软的小蛋糕一样的存在,是我最大的意义和快乐。当然,后来女儿也是。”
“······这样啊。”
五条悟点点头,说。
他把目光收回到了自己的掌心。
他用这双手做过很多事。
杀过人、救过人、也曾经祓除过咒灵,但能够让他感受到生命的重量的却是神乐澪的眼泪。
她在梦里哭泣的眼泪带着她体温的温度,却也是足够让他战栗的温度。
原来,这就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