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和夏油杰在一块，他早就关闭了无下限，但眼下的乌青还是看得出他的疲惫。
少年很难得有这样沉静的表情，夏油杰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小声提醒他：“这里是在医院。”
“嗯，我知道。”五条悟轻声说。
“······”夏油杰沉默着，回想起他方才见到五条悟的场景。
夏油杰赶到医院的时候五条悟已经办好了神乐澪的入院手续，他一进来就看见往日活泼跳跃的白发少年正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沙发上，双腿微微岔开，两个胳膊肘肘在腿上，露出来的侧颜冷漠又平静。
已经傍晚，医院里的灯光温暖而明亮，洒在少年的脸上本该是一副温和而平静的面容，但夏油杰蓦地就是觉得五条悟很落寞。
明明这样的表情不该出现在他身上，明明他不该有任何悲伤或孤独的神情，明明他们是最强——
但五条悟就是如此真实的、切实的、露出了一种随时都可以跑去跳濑户内海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夏油杰怀疑五条悟就算是现在说他要把整个仙台掀了把那个嫌疑人找出来他都不觉得奇怪。
但不是的。
那是五条悟。
五条悟是张扬的、嚣张的、自信的，但他也同样是理智的、克制的。
这个家伙面对情感甚至有的时候没那么勇敢，或许在第一时间会选择逃避，神乐澪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但五条悟的底色是不会变的。
他不可能为了一个人扰得整个城市不得安宁。
但他一定会为了一个人追查到底，哪怕天涯海角，也会把那个人揪出来。
夏油杰大气也不敢出，沉默着坐在五条悟身边，直到五条悟率先跟他开口。
“杰，我们是最强的，是吧？”
夏油杰迟疑了一下，点头：“是的。悟，一次失误而已，不要因为这个事情而——”怀疑自己。
“不，我不是在想那个。”
五条悟满脑子都是六眼看到的一切。
能够看破一切的六眼看不破喜欢的少女的心，但却如此机缘巧合地看破了她苦苦隐藏的秘密，而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和她提起。
神乐澪的术式进一步升级，她的人格开始解构了。
五条悟并不知道神乐澪完全解构会变成什么样会酿成什么大祸，但他只知道，神乐澪一定不愿意这样。
她是那么骄傲、坚强却又脆弱的女孩子，她一定不能接受自己的人格被人寄生。
那他要怎么办？
理论上来说，神乐澪不愿意的事情五条悟就会为她铲除，可是，五条悟很悲哀的、第一次发现：
他做不到。
他不可能帮神乐澪完成这件事，那是神乐澪自己的术式，那是神乐澪自己的命运。
五条悟突然有那么一些意识到：就算他是最强，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照顾到她，也不可能保护她让她不受伤害。
就算他是最强，他也不可能做到所有事情。
所以，面对家入硝子的质问，五条悟只是淡淡地说，都是他的责任。
五条悟的异常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无论是坐在五条悟身边的夏油杰，还是电话那头围成一个圈的三人。
一瞬间大家都陷入沉默。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白发少年此时此刻正望着窗外。
他漂亮的脸在初夏的蝉鸣之中显得格外惊人，像是少女漫的忧郁男主角，但偏偏就是忧郁，才让夏油杰觉得惊人。
他突然意识到，五条悟不只是在为神乐澪难过，他也终于打破了自己能够全知全能的幻想，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成长。
意识到有的事情就算是他们也做不到，对于夏油杰来说是很小的时候——他没办法在没有伞的情况下干净地回家。
但是五条悟可以，五条家的少爷又有什么时候会烦脑呢？
一直在全知全能的环境中成长的五条少爷，终于在这一刻成为了一个人。他终于意识到，有的东西他是做不到的。
夏油杰也同样意识到了，有的东西五条悟是做不到的。
哪怕是五条悟，也做不到。
两个人陷入一阵沉默，家入硝子刚想说点什么，听见五条悟在电话那头说：“要是我会反转术式就好了。”
“······”
五条悟平静地看着夏油杰，把电话从他手中拿过来，对家入硝子轻声说：“等我回去，请硝子教我反转术式吧。”
从来没见过这么听话乖巧的家入硝子沉默着点头应好，然后挂了电话。
五条悟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看着要去给他买咖啡的夏油杰，突然开口。
“杰，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有答案了。”
“······？”
“你不是问我，如果她想死，那怎么办？”
五条悟看着夏油杰，琉璃一般的眼眸中酝酿着一股奇异的情绪。
他自洽地笑了起来，看上去找到了全新的答案：“我会想办法让她活着的。澪澪，她明明那么想活下去。”
“无论如何，我都会让她活着的。”
夏油杰呼吸微滞：“······你疯了。”
五条悟轻笑着说：“不是的，杰。我只是觉得，我是最强，我要保护她，我要和她永远在一块。如果她出事，我会为此付出一切责任，只要她能回来。”
他根本不能接受神乐澪冰冷地躺在他身前。
他们从五岁的时候一起生活，到现在十六岁，五条悟从来没有想过和神乐澪分开。
对于他来说，神乐澪就是永恒存在的。
他们的术式适配度是99%，是最强的，是咒术界人尽皆知的战斗cp，是并称为日月的少年天才，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他不能接受她离开他。
-
神乐澪醒来的时候，看见五条悟坐在她的床边，一动不动，眼下的黑眼圈暴露了他在这里坐了多久，又有多久没睡。
她有点艰难地清了清嗓子，看着五条悟平静地为她倒上一杯水，然后去叫护士。
“······”
大脑飞速转动着，神乐澪疯狂想要回忆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里，她明明记得自己遇到了强敌没打过然后就受伤了，然后是谁把她带回来的？看这个架势是五条悟吧？
但是不对，不对劲——
神乐澪紧闭着眼，眉头紧锁，心脏跳动的瞬间她和某种痛感共鸣，那种痛感让她有那么一瞬想起来她的术式差一点失控的事情。
“······”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心底成型。
五条悟，知道她的情况吗？
神乐澪的呼吸瞬间停滞住了。
她不知道怎么办，心里本能地觉得不安稳，她觉得自己的秘密被窥探了，而且发自内心的害怕——
一是害怕自己失控，成为术式的容器，二是害怕五条悟知道了以后两个人的相处变得困难。
术式的bug她这个术式持有者当然从小就知道，但这个被她压抑了多年的秘密突然间被她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人知道，对于神乐澪来说就是最恐怖的事情。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更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要如何面对他。
所以她选择沉默，直到护士检查完她的身体情况，五条悟送走了护士之后轻轻拉上了病房的门。
诡异的沉默让神乐澪难得的有些焦躁，她率先问道：“杰呢？”
“不问问自己，一醒来就问他吗？”五条悟扬了扬眉稍，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神乐澪沉默了片刻。
青梅竹马的默契让她直接开口问：“你都知道了吧？”
五条悟点头：“嗯。”
神乐澪不说话。
她不知道能说什么。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难堪。
她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而那样的自己现在要被迫展示在五条悟面前，这样的情形对她来说不如让她裸//奔。
她无法接受自己赤//裸的、坦诚地面对五条悟，她始终觉得他们的关系需要克制和压抑，需要一定的距离感，但面前的人看上去完全不这么觉得。
五条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指尖轻轻地拨弄一下，墨镜下滑，露出一双漂亮而精致的眼睛。
他紧紧盯着神乐澪，笑起来：“放心啦澪澪酱！你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六眼，“没办法，眼睛看到的。我可不是故意要窥探你的隐私的。”
“不过——”
五条悟轻声说：“你可要一直很努力的、很努力地活下去啊。”
“不然——”
“不然什么？”神乐澪勾起嘴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我就把你关起来。关在一个只有我的房间里，让你这辈子只能见到我一个人。”
没有人伤害她，她就不会死了。
少年的眼神炽热而坚定，神乐澪突然意识到五条悟是真的能这么干，他不是在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