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他抓了人之后还未曾审, 只是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好似这些人里没什么出彩的人物……
  或许是他太困于那些例子, 总认为能暗地里组织谋反的人一定是心机深沉之人。
  裴泽渊仔细看了这些被抓的人, 一个个都是按照崔阁老的口述抓来的,但这些人……意外的十分普通?
  他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但总感觉怪怪的……
  老安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虽然人已经死了,但必须承认此人腹有韬略,最擅把握机会, 下手也足够果决。
  死在鲁州的秦鹤一同样文武双全, 大事小情皆能拿捏精准,甚至临死前还要摆一道,将事情推到了安王身上意图报下老安王。
  庆郡公府的孙太妃,女中豪杰, 一介妇人未曾接受过任何人教导便能悟出最适合自己的手段,在儿子陷入困局后又能当机立断的解决了儿子的念想,打击崔家围魏救赵。
  虽被崔阁老破了一局, 但庆郡公府邸的困局已解,家财保住了大半。
  这些人裴泽渊都见过,他敏锐的感觉到抓的这些人里没有这样的人物,既没有这样的人,那为何宗室能这么快的组织人来威逼崔阁老呢?
  他隐隐感觉其中有些矛盾之处,手腕搭在刀柄上,一道利光闪过,刀刃在空中呼啸而过。
  裴泽渊反手将刀背砍向栅栏,砰的一声巨响,被抓来的宗室子弟惊恐的缩成一团看着他。
  他细细打量每个人的神色,竟也瞧不出什么,只觉人普通了些……
  沉思片刻,他虽没什么证据,但直觉不能忽视,他很快就将可疑之处报给了贺云昭。
  贺云昭皱眉看着信件,裴泽渊不是好大喜功的人,不会虚构出什么东西来展示自己的能力,何况裴泽渊也不需要再证明自己什么能力了。
  既能叫他感觉十分不对劲,那恐怕此事还有些蹊跷之处。
  现下还是册封大殿比较重要,但……安全也很重要,贺云昭沉吟片刻。
  “翠玲,帮我磨墨。”
  “是。”
  笔尖吸满了墨水,挥洒在信纸上,她专注的写好这封信,很快收笔,甚至饶有兴趣的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笔迹。
  “将这封信给裴世子送去。”
  裴泽渊收到信后直接扔到一碰火盆中看着信件被火苗吞噬,扭头吩咐道:“去请路大人来。”
  朱雀司司长路承炀!
  路承炀有些不解,但还是很快赶到了大牢,他拱手道:“不知世子爷找下官何事?”
  裴泽渊第一次干这样拉拢人的事,还稍稍有些不自在,嘴角动了动。
  他抬手一招,“听闻路大人是审讯的一把好手,正好抓了这些比较棘手的人,还望路大人指教一二。”
  路承炀有些懵,他上前一步,瞄了一下关押的的人,这不是宗室那几位爷吗?
  裴世子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啊?
  路承炀不动声色道:“不过是外面传言可怕,人人皆知陛下仁善,我们朱雀司已经空置许久了,世子爷要是想要找好手倒不如去大理寺寻。”
  裴泽渊抿抿唇,他看着路承炀,“宸王殿下多次称赞,路大人就不要客气了。”
  宸王?
  路承炀猛的抬起头,眼中精光闪过,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裴世子。
  世子爷不是来找他帮忙的,倒像是提醒一句!
  路承炀试探着开口:“殿下客气了,臣不过是做些分内之事,要说宸王殿下夸赞最多的还是世子爷您。”
  裴泽渊点点头,没错,就是夸我最多。
  路承炀被世子爷的诚实给噎住了。
  好在裴泽渊很快继续道:“表哥一向是个爱才的人,取才不拘一格,对武将也十分看重,这样的储君实在是我大晋之幸。”
  路承炀眼睛亮的能把整个大牢照亮,一道刺眼的光芒从他脸上升起,机会来了!
  他很快顺着杆子爬,拿出毕竟所学在裴世子面前说宸王的好话。
  这个话题就十分安全了,裴泽渊也爱听。
  不过……从他嘴里出来的就多了那么一丝炫耀,表哥表哥的叫个不停。
  路承炀嘴上还要笑着,心中却一梗。
  科举出身的看不起荫蔽入仕的,荫蔽入仕的文臣又看不起武将,武将中出去打仗的看不起镇守京城的,镇守京城的看不起他们这些做脏事的。
  要是真叫人闻风丧胆,他们也就认了,可陛下登基以来很少动用内卫,几乎都是用来查案,搞的他们内卫名不副实。
  一向以刑讯出名的朱雀司更是名存实亡。
  路承炀本认为宸王殿下那样文采风流的人也必然同陛下一个脾性,本来都打算继续混几年找人帮忙挪个窝。
  没想到时来运转啊!他也是抓住机会了!
  得了一点宸王的意思,路承炀没有贸然去体仁殿,而是回家琢磨了一整夜。
  第二日的朱雀司司长出现在了太极殿。
  路承炀跪在太极殿,他神色认真道:“陛下,册封大典或许有些波折,那些包藏祸心的人必然不会放过此次机会,请求陛下允许臣在暗地里护卫。”
  李燧一向不喜朱雀司,在他看来一个帝王使用暗地里的血腥手段威慑朝臣,此乃不仁之君。
  先帝除外,先帝是用明面上的血腥手段威慑朝臣,所以先帝是光明磊落的人。
  李燧很谨慎,即使亲爹去世,他在心里也不敢说亲爹的坏话。
  内卫还算有些名头,而朱雀司就是实打实的被忽视了。
  李燧听了几句,倒也觉得有道理。
  他沉思片刻,盯着路承炀瞧了一会儿。
  小昭身份如此必然诸多艰难,他不爱用朱雀司,但代表小昭不需要。
  何况朱雀司名声虽难听,但能力的确不错,倒不如叫他们听从小昭的吩咐。
  暗地里用血腥手段不是仁君所为,小昭不一样,她是女儿身啊!
  不用些雷霆手段,将来被人算计可怎么办?
  李燧在心中理所当然的双标中,他的道德规范只是冲着自己,不会要求小昭也如此。
  他很快就点头,并对着路承炀叮嘱道:“宸王是朕唯一的儿子,脾气与朕相同,为防有人作乱,朱雀司要谨遵她的号令。”
  “有你们,朕就放心了。”
  虽然路承炀心里偶尔也觉得陛下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但这时被摘出来送到宸王哪去,他心中便只有敬服与感激之情。
  陛下真乃圣德君子!
  “陛下圣德恢弘,臣拜服!”
  李燧笑着摆摆手,“你啊!就别拍马屁了。”
  傍晚李燧回了皇后宫里,饭后他便对着皇后抱怨起来,“那小路分明是嫌弃朕没给他发挥机会,满腔热血冲着小昭去了。”
  苗皇后拍着他后背哈哈大笑,调侃道:“陛下这是醋了?”
  李燧哼一声,“我醋什么?”
  苗皇后笑的眼角泛起褶皱,“陛下安心,路大人再热切,到了小昭那儿,恐还要磨合磨合,他啊,指定被收拾的老老实实!”
  李燧没忍住笑了。
  ……
  贺云昭看着眼前跪下的路承炀,她哂笑一声,动作可真是够快的。
  这路承炀脑筋灵活,虽得了裴泽渊几句话,但没有贸然行动,内卫就像是皇帝的手上的武器,颇具杀伤力。
  路承炀可不愿意背着陛下与宸王勾勾搭搭,日后若是出了事情就百口莫辩。
  宸王是皇家的独苗苗,人家不会有事,到时候就是他这个替罪羊担责了。
  倒不如在陛下面前过个明路,将来也好交代。
  贺云昭很快笑着叫路承炀起身,她伸手,“来尝尝这雪顶含翠味道如何。”
  她还需要一个能暗地里做脏事的人,裴泽渊不算,准确来说她需要一个人人都知道他是做脏事的人。
  那么裴泽渊就不行了,他作为表弟本身便与她绑定,他的名字就不能沾染太多污点。
  当然了,暗地里若有什么事还是需要他来做的。
  不过嘛,路承炀的作用不一样,二者并不冲突。
  ……
  丰庆十六年,季春之望,帝欲册立太子,以固国本。
  内阁诸臣殚精竭虑,起草册文,字勘句酌,述储君之贤德,天资与厚望,翰林院饱学之士悉心勘审,礼部上下奔走筹备,调度有方。
  当是时,储君方幼,性喜嬉游,常与人较艺,一日忽发奇想,竟埋名赴科考之试,技压群英,得状元之荣,帝与诸臣皆瞠目惊愕。
  帝叹曰:“此吾家儿也,其乃吾家之紫微星邪?真龙子邪?”
  诸臣皆纷纷上奏,请立皇子昭为太子……
  既告祭天地,宗庙讫,遂于太极殿行册封之仪……
  贺云昭踩着赤舄踏上玉阶时,冕冠两侧的黈纩轻轻扫过她耳际。
  九旒白玉珠在眼前晃出一片混沌的光晕,跪在丹墀下的群臣皆成了官袍叠成的浪花,一波波伏向太极殿。
  衮衣压得她肩头发沉,神色却那样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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