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苗皇后呆住,她好像不是这个意思,但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安王的案子,贺云昭并未参与办理。
  人一旦变了身份,看法也会完全不同。
  从前她是无权无势的小小文人,想要获得公平想要打击敌人就要把事情尽可能闹大,携着舆论相逼。
  让事情的结果能够按照她期待的方向发展,但如今却不同,她是宸王了。
  她就是那个权贵,她处于大晋政治的中心!
  这个时候,她就不希望事情被闹大,安王府要死就死的如同封号一样安安静静的,绝不要掀起任何波澜!不要带出任何影响!不要让京城之外的人知道太多!
  在皇子归来的光芒下,她不需要一些血腥的残忍的东西随着她的名字传播。
  安王府的处理贺云昭绝不会参与,证据是吴统领查出,判罚是刑部与大理寺的共同决定,中间的处理结果让宗室与刑部去拉扯,宸王殿下绝不会参与分毫。
  ……
  安王府。
  老安王难得温情的拉着儿子的手,他眼中满是对儿子的心疼,但口中的话却叫人浑身发冷。
  “晖儿,你认了吧,保全咱们王府。”
  “听父王的话,好不好?”
  “父王保证会给你报仇!”
  李晖眼中痛苦,他冷的牙齿打颤,即使知道父亲是个权力至上的人,但也从没想过父亲会让他主动去死。
  这是世上有愿意为了孩子什么都去做的父亲,自然也有李煌这种将儿子当作可用资源随时抛弃的父亲。
  在吴是回京的那一刻,李煌便明白秦鹤一败了,安王府也要遭逢大难。
  一座大山的轰然倒下也要看从那个方向开始倒。
  李煌身为皇帝堂兄,他在宗室里人脉极广,有实力的几家王府都与他交好。
  安王府实际能被定的罪责就是杀冀州节度使萧临、篡改古籍这两项。
  说他追杀皇子有谁能够证明?皇子在哪里?
  篡改古籍影响很大,但这罪没有写进大晋律法中。
  李煌完全可以选择自己一个人揽下全部罪责,将来妻儿摘的干干净净的,就算将来家中不再是权贵,但好歹性命得以保全。
  再加上宗室一些人帮忙说情,安王府的大部分人都能活着。
  但李煌可不愿意牺牲自己一人保全妻儿。
  他在吴是离京之前就传信给秦鹤一,若是败了,便将事情推在李晖身上。
  李煌眼中含泪,道:“晖儿,你就当是为了咱们全家,为了你的妻儿为了你母亲,认了吧。”
  李晖咬牙还是不愿,父王年纪这么大了还那么想活着,他这么年轻凭什么去死!
  父子两人还在纠缠,都想让对方认罪保全自己。
  他们还不知贺云昭竟然就是流落在外的皇子,已经认亲结束封为宸王!
  别说认亲了,皇后娘娘那部分都洗白过了,同时抬高了苗皇后与贺云昭的名声。
  要怪就怪穆砚治下太严苛,看守安王府的全部人手没有一个人多嘴,安王府内的人压根不知道皇子已经回宫了。
  还是刑部将人提审,李煌这才知道一切挣扎只是徒劳。
  李煌千算万算,算计着即使败了也能保全他自己,待来日他继续扶持小儿子照样能争夺陛下嗣子的身份。
  但他万万没想到贺云昭竟然就是那个被萧临藏匿的皇子!
  安王府派人处截杀吴是等一行人之事证据确凿,他真的刺杀了皇子!
  刺杀皇子是为谋逆罪,按照大晋律例谋大逆已行者不分首从皆斩,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祖孙、兄弟、姊妹若部曲、资财、田宅并没官。
  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
  安王父子二人也不用拉扯谁来认罪了,他们俩都是要死的。
  李煌一脸灰败的跪坐在地上,刑部的厅堂周围一圈旁听者来历复杂,有刑部、大理寺的官员,有礼部、宗室之人、还有穆砚这样负责押送人过来的监督。
  他抬起头看着一身便服坐在一侧的皇帝,缓缓闭上眼,压下心中那口怨气。
  他如今只恨派去刺杀吴是的人不够多!不然若是干脆将贺云昭也杀死便不会有今日之劫!
  即使东窗事发,他好歹也能保全一条血脉,而不是如今……
  李燧本是个心软皇帝,但一想到跪在下面的堂兄差点杀死自己孩子,这位从来都平易近人的皇帝眉宇间不由得也生出恨意。
  如今是云昭名声传遍大晋的时刻,万不能叫安王父死的太过吸引人。
  李燧看向安王父子,他冷声道:“你们父子二人自己了断吧,莫要给刑部的人添麻烦。”
  李晖失声痛哭,他狼狈的跪爬着朝皇帝而去,“陛下,陛下,您饶我一命吧,我什么都不知情吧,都是父王干的,跟我没有关的!”
  “陛下!陛下!”
  李晖凄厉的呼喊着,他手指几乎要触碰到皇帝脚下的那块青砖。
  但贺云昭冷漠的一抬眼,迅速有人上前将李晖捂住嘴巴往后拖。
  李煌冷笑一声,他满怀怨恨的看着皇帝,为何皇帝就能如此好命,即使是个庸才但运气足够好,先帝护着他一步步登基。
  他眼中情绪复杂,看着皇帝,道:你……”
  贺云昭轻咳一声,她及时打断。
  “父皇,母后吩咐今日中午要去她宫里用膳,咱们先行一步吧。”
  李燧眼神复杂,知道云昭不想让他听见这人说什么辩驳的话,他起身叹口气如了贺云昭的意。
  贺云昭落后几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安王府的罪人们。
  无论是卖惨求情还是临死前的怨恨不甘,都不必说出来扰乱父皇的心。
  她无奈一笑,道:“父皇心软,你若是说了什么,父皇又该睡不着了。”
  裴泽渊怕有人抢他的话,他急忙开口道:“表哥太孝顺了!”
  贺云昭嘴角微勾,没人想知道安王有什么苦衷,安静的去死就好了……
  她转身离去,将一切咒骂抛在身后,她要开始组建自己的班底……
  人道是鸡犬升天,传说玉皇大帝生前名叫张友人,是大德之人,因他上天做了玉帝,舍不得家里的一切,于是他家中养着的鸡犬等动物也跟着升天做了神仙。
  一个人若是做了官,那和他有关系的人也跟着得势。
  贺云昭的人同样也能如此……
  第89章
  权, 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
  出自《孟子》, 贺云昭念书时学到梁惠王这一篇, 随口便将这句话解释为称一称才知道轻重, 量一量才知道长短。
  物皆然, 心为甚。万物如此,人心更是如此。
  当时还是师兄的刘苑将此句解释为, 人需要通过具体的体验、思考、权衡, 才能明白事物的本质和价值, 以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和感受, 不能仅凭主观臆断或者表面现象来判断。
  贺云昭体会到这一层的意思之时是刻下伤疤之后, 她在那个时刻明白了自己内心对权力的渴求, 说是渴求不恰当,她想要的是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力。
  在那一刻她心中还有一些愤怒和不甘,愤怒与不甘是因那本以萧长沣为主角的书而生出,她要的是摆脱枷锁,真正的掌握自己的命运!
  当她拜师之后,从师父丁翰章那里学到了第二种解释。
  既统治者或掌权者应当权衡利弊, 谨慎的使用权力, 以做出正确的决策。
  在那个当下,她只是埋头念书,记在脑袋里却没记在心里。
  这第二种解释,贺云昭在成为宸王几日后很快就体会了实感。
  当朝臣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当祭祀时礼部的官员认为从她口中说出的话更能上达天听……
  她猛然便发觉,她已经有了权力,但还没学会谨慎的使用权力。
  从这点上来看, 曲瞻似乎比她更加成熟一些,她认为曲瞻是她的朋友就要理所当然的站在她的身边。
  可曲瞻认为他确实会站在她的身边,但如果她成为了‘君’,他却不会是盲目顺从的臣子,他是有自己思想有自己政治见解的臣子。
  贺云昭迅速反思了自己,她改进对某几位阁老与尚书的态度,不让贺云昭脑海中留下的印象影响宸王的行事。
  而这句话其实还有第三种解释,这是她在廖大儒那里听到的,在她还没有考中状元前。
  廖大儒对这句话的第三种解释是,‘权’可以引申为权力,意味着权力能让人拥有更重的分量和影响力,能够对事物的发展起到关键作用,肯定权力的价值。
  贺云昭初听,她只是心中感叹,《孟子》中的一句话能有这么多解释,但每一句都不会如同《论语》一般印刷出去,可见教育资源的珍贵。
  但如今,她对权力的价值理解的更深刻。
  权力就像沙尘暴,它所到之处天地都为之变色。
  大姐贺锦书从前一直在夫家宁府住着,一年中回贺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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