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他这样身有残缺却还文武双全,贺云昭只需动一动脑子就能想出好几种扬名的法子。
  以秦鹤一的心智,她不信他想不到,偏偏选择了这种方式。
  贺云昭倒是想要问一问,他如此怎么对得起他口中上进的父亲、辛苦的母亲,但话到嘴边,她便不想再问。
  神色恢复了平静,她淡淡的看着秦鹤一。
  这种平静是一种不在乎,是居高临下的、是看不见眼前人,即使眼前这个人做了十分厌恶的事,但是当发现不值得浪费口舌后,此人便蓦然收回一切情绪。
  这样的人,才是那种只存在幻想中远高于他的贵人。
  血脉难道真的如此厉害吗?
  他的主子只是一个不算笨的蠢货,一个蠢到他能探知到一切的隐秘事情的老头!
  秦鹤一恍惚的看着贺云昭,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自傲。
  贺云昭蹙眉,他在自傲什么?
  秦鹤一当然有理由自傲!他看着贺云昭眼睛亮的诡异。
  瞧瞧,他发现了什么,一位流落民间只有他猜到身份的皇子!
  第78章
  秦鹤一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是个聪明的孩子, 念书习武对他来说都算不得什么难事。
  学堂里十八个孩子中,只有他一人能得到先生的夸奖,先生讲一遍的东西他立刻就记住了。
  先生拿到一份知府大人给的文会请帖, 可以带一个学生去, 这次测验考的最好的学生就可以同先生一起去。
  秦鹤一考的最好, 但是先生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他, 选择了考第二名的那个孩子。
  因为他是个天生残缺的人,即使再聪明再努力都不可能参加科考。
  一个无法获得功名的孩子, 对先生来说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他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 那时的他还意识不到自己的头脑有多好, 于是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心生向往。
  就如同幻想富人会多么善良、心情多么平和一样, 在他的幻想中先生是那么的聪明、那么的博学, 他做出的决定一定是对的。
  即使先生选了一个远远不如他的人带去文会, 他还会在心中为先生解释。
  他不能参加科考,先生带别人去才是最好的,秦鹤一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幻想就是幻想,除非他能一辈子做一个不出学堂的孩子,不然他迟早都会意识到,对那些尊贵之人的向往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十四岁, 他离开了漳州, 他誓要创出一片天来,他绝不要像父母一样死在路上。
  他要众人齐声嚎哭、路祭绵延十里的葬礼,他要世人记住秦鹤一这个名字。
  在安王李晖看来,只是一次巧合的外出, 他遇到了一个身有残缺但才华横溢的年轻人。
  但于秦鹤一来说,这是他花了几年积蓄才从别人口中得到的冤大头的消息。
  李晖出乎意料的蠢,几乎在能接触李晖的半个月里, 秦鹤一终于看清了这些所谓的天皇贵胄不过是一群仗着血脉的猪狗。
  因金银滋养出的尊贵之气,细细一瞧不过对脑满肠肥装饰。
  李晖太蠢,好在李煌还有些脑子,秦鹤一仅在李晖身边待了半个月就决定换一个目标。
  李煌就聪明许多,他甚至生出一种怀疑,开国皇帝自然是神人下凡,但子嗣一代一代传下去,就仿佛神仙掺了人的血,越往下传蠢笨的毒素就越多。
  不然很难理解为何李煌还算有脑子,但李晖蠢的那么明显。
  秦鹤一十四岁离开舅舅家,十五岁到了京城开始为安王府做事,至今已经十二年。
  李晖不知道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他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黑沉沉的眼睛盯着贺云昭道:“我厌恶的就是你这样虚伪的人,看到我才华不能施展表现的那么可惜,假惺惺送来一首诗,你装的这么好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贺云昭轻抬眼,她冷淡的扫视秦鹤一残缺的双臂以及他脸上嘲讽的笑容,她道:“不觉得,不过现在看到你倒是感觉恶心。”
  秦鹤一冷声道:“你句句良善,盼我前途光明,却不愿我近身分毫,贺云昭,你这出悲天悯人的戏码倒是比琵琶女唱的还殷勤!”
  他脸颊抽动死死盯着贺云昭,期待看他露出暴怒的神情。
  贺云昭微微蹙眉,她瞧着秦鹤一道:“不愿你近身,是因感觉你热切的古怪。”
  她道:“如果你说的想要见我只是为了说这些,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秦鹤一眨眨眼,道:“你不回答我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虚伪吗?”
  贺云昭冷静道:“你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秦鹤一:“你以为我需要你的祝愿吗?我只觉得恶心!”
  贺云昭:“这个人必然是了解赵王府的人,才能准确找到宋师爷。”
  秦鹤一:“你要是没有家世托底什么也不是!”
  贺云昭:“你这样的人不会选择你看不上的人,这个人离权力很近且不会太笨。”
  秦鹤一:“你与笨蛋相处不会感觉难受吗?”
  贺云昭:“做脏事的人即使立功也走不到台面上。”
  秦鹤一:“你也是一个庸俗的人!”
  贺云昭:“只有一种可能。”
  秦鹤一:“我有能力凭什么屈居别人之下!”
  贺云昭抬眼看着他,道:“这个人一旦成功就能给你极大的权力。”
  秦鹤一蓦然收了那些愤怒不甘的语气,他恢复了平静,“谢谢你的诗。”
  贺云昭轻轻顿首,眼眸随着头颅缓缓垂下,再抬眼时她神情平和问道:“你舅舅一家还在漳州吗?”
  两人对话极快,连吴是这个审讯老手都极认真才能跟上。
  贺云昭说了很多,每一句都有用。
  秦鹤一说了更多,每一句都避而不谈。
  可当贺云昭突然问起秦鹤一的舅舅时,吴是后颈寒汗毛战栗,他瞪大了眼睛望向秦鹤一。
  秦鹤一的舅舅一家本在漳州,但此刻贺云昭如此问,加上秦鹤一突然沉默,一切都指向一件事。
  秦鹤一的家眷在幕后黑手的掌控当中。
  贺云昭抬眼直视秦鹤一,她叹口气,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秦鹤一没有说话,他只是闭上眼不再看贺云昭。
  他的确比贺云昭更清楚…更清楚李煌的行事风格。
  在贺云昭等人从京城出发时,安王府已经做好了放弃他的准备,一个被放弃的人怎么可能留下他的家眷作为证据呢。
  李煌不是不信他的能力,只是认为他这种低贱的人太好找到,所以绝对不会珍惜,因为怀才不遇的人大把,他的血脉与权力才是珍惜物品。
  秦鹤一虽闭上了眼,但眼前却仍是贺云昭。
  三年前,他手底下的人被李煌抽调出去做事,他的人自然是最听他的话,回来事无巨细的告诉他一切细节。
  他仅凭这些便能推断出安王府到底找的是什么,加上萧节度使的死讯传来,他便明白这是安王府动手了。
  难以想象,无子的皇帝竟然有一个私生子被他们这些反贼藏起来了。
  他最怀疑的人本来是萧长沣,身世足够可疑,为此他甚至诈称自己家中舅舅生病要回去探病。
  借机去了一趟京城,他看到了萧长沣。
  见到的第一眼,他就生出一种恶心感,几乎是在照镜子一样,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幸运一些的自己。
  同样的懦弱不甘还有自欺欺人!
  他很快发现了萧长沣的厉害之处,萧长沣在京城虽然屡次遭遇危机,但总能得到他想要的,每一次危机结束都能得到好的收获,是那么的幸运……
  唯独一件事……他心心念念的师叔另有好友,对他并不在意。
  随着他知道的事情逐渐完整,他开始怀疑皇子就在萧长沣分身边,一定是不被任何人怀疑身世的那个人。
  贺家在镇城观供奉了长命灯,他支开小道士看到了贺云昭的八字,与萧长沣同年同月同日生。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他脑中……
  秦鹤一蓦然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很可笑?”
  贺云昭静默片刻,道:“一步错步步错。”
  秦鹤一摇摇头,他的说的可笑不是指如今的境遇,是他自己的想法。
  明明想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明明厌恶这些权贵愚蠢却还高高在上,但在看到贺云昭的一刹那还是忍不住去想……是他吧,就是他……
  只有皇室血脉才能有如此君子之性……
  他厌恶权贵趴在百姓身上吸血,却还是将那些美好的词汇往一个不知身份的皇子身上推,一厢情愿的认为贺云昭这样的才是皇族血脉。
  不可笑吗?
  秦鹤一闭着眼睛,两臂处传来的幻痛令他不禁皱眉,却还咬着牙人忍耐道:“李晖。”
  “什么?”吴是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秦鹤一继续,“我背后的主子,是李晖,安王李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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