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此事才算是到了诸位阁老与兵部尚书的时刻,他们纷纷进言,在每一项安排上都有不同看法。
  贺云昭静静看着,她脑子一刻不停的转着,从阁老们的言谈中分析出他们的偏向,但在意料之中,他们每个人的偏向都不同。
  同一位阁老兼顾的可能是不同方的利益,在每一条安排上都有不同的倾向。
  曲阁老很明确,他要严厉处置,深深怀疑此事背后并不简单,要提起精神防备冀州兵变。
  陈阁老态度不明,他支持稳住冀州,但对现任冀州节度使并不满意。
  大理寺的人倒是对保护他们且帮助破案的现任节度使宋长河很感谢,但此事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只好默默在宁宿身后闭嘴。
  梁阁老……贺云昭眼神探究,只听梁阁老说的话最多,而且并不赞同调离冀州部将。
  他皱眉道:“冀州乃是军防重地,熟悉的部将被调离,那新安排的部将定然对冀州当地情况不熟悉,地形气候不了解,如何能带兵,若是有人趁机做些什么,冀州驻军也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贺云昭蹙眉,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似乎不知内情的人如此建议是正确的。
  但是客观上,梁阁老此举则又是帮助了背后的人继续抓住冀州。
  “这……?”
  一时间人人竟都细细思考起来,他们面面相觑,也都是为难。
  李燧也是有些犹豫,他环视一圈,看向立在一侧的贺云昭,眼神又移动到旁边的曲瞻,便道:“曲瞻,你认为呢?”
  曲瞻拱手,他抬眼道:“陛下,臣以为冀州安稳为重,但部将之事也不得不防,不如分散开如何?先安排同级将领到冀州慢慢接手,原职位的将军们则留下交接,交接好后再安排新职位。”
  他还有一层未尽之意,交接过程中最容易发现蹊跷,若是接手的将领发现不对劲的人,那也不必安排位置了,可以当场按下。
  而没有任何问题的则有安排好的同品级职位,只是地点换了而已。
  曲阁老扭头同身边人讨论了什么,几位阁老讨论一番,也认为此事可行。
  李燧手一挥便吩咐道:“那此事便定下了,另外户部与内卫配合一二,查出谋害萧节度使的凶手。”
  萧家不仅是死了萧节度使一个人,还有他的长子萧长沣与府里五个护卫一同失踪了。
  根据大理寺判断,这几人应当是逃出去了 ,但是只找到一具尸体,另外四人不知所踪。
  大理寺推断,另外几人应当也是死了,只是尸体不知道在何处,野外野兽那么多,暴尸荒野后很难保存住痕迹。
  待一切商讨完毕后,众人便退下,只有裴则渊与陈阁老被留下。
  贺云昭转身慢了一些,原本在曲瞻之前,她却换位到他身后,脚步留了一下。
  她心里祈祷,千万要看到啊!
  裴则渊侧头,他眼神一闪,低头在皇帝耳边道:“陛下,小贺大人的师父是萧节度使的岳父,或许此事他能提供一些思路。”
  李燧蹙眉,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贺云昭与裴尚玄只之间的过往眉宇一松懈,他便道:“留他坐下吧。”
  裴泽渊转身快步追了上去,抬手轻拍贺云昭肩膀。
  声音不复清亮,想是变音期已过,沉如寒铁淬火,他道:“小贺大人,留步。”
  贺云昭停下脚步,脸上有些茫然,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何留下,“这?小裴将军。”
  裴泽渊再度引着她回到屋内,在一侧坐下。
  见她坐下,陈阁老瞧了一眼,没作声。
  李燧叹口气道:“如今人不多,陈老是知情人,贺修撰也必然不会将此泄给那人,便明说吧。”
  “方才柳戚真道查出那两个疑犯的虚假户籍同裴尚玄有关,此事朕是认为有些蹊跷,裴尚玄无缘无故怎么会要杀萧临呢?”
  “内卫认为此事与昔年一桩谋反案有关,已经去查了,只是朕还是认为是有人陷害。”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就算是萧临手里有什么把柄,也是绝不可能与二王案扯上什么关系。
  是的,大理寺仅仅查清了死因,户部调查户籍问题,但是宫中内卫已经最快速度查了整个萧家的所有文书
  萧临本人还勉强算是个正直的官,只是按惯例收些孝敬,其他人可能出现的一点贪腐问题,他这里却是干干净净,生怕出一点差错。
  最终内卫通过一角被烧毁的书信印记,判断是几十年前的信,推断此事可能与十九年前的旧案有关。
  而在那一年,只有一件大案,二王谋反案。
  裴泽渊沉默片刻后最先开口,问道:“陛下为何认为此事万不可能与裴尚玄有关?”
  陈阁老骇了一跳,老成一条缝的眼睛陡然便瞪圆了,这裴世子这么正直吗?自己亲爹也怀疑!
  李燧犹豫一下还是没说出口。
  陈阁老轻咳一声,他道:“陛下,内卫快回来了,还是等结果出来后再细细分析吧。”
  “且臣认为,此事不可能是裴尚玄所为。”
  贺云昭心下疑惑为何陛下与陈阁老都这般笃定事涉谋反案就与裴尚玄无关。
  说来有趣,这屋子里四个人,三个都信裴尚玄与此事无关,唯一一个怀疑他的是亲儿子裴泽渊。
  贺云昭也是认为此事与裴尚玄无关,很简单,他与陛下的利益是几乎一致的。
  假如裴尚玄知道萧家藏匿了皇子,那他只会第一时间保护皇子,因为只有陛下亲生儿子登基对裴家来说才是最好的。
  剩下的无论那位宗室王爷当上新帝都必然会清洗裴家这种皇帝亲信。
  而陛下与陈阁老则是笃定此事涉及谋反案就与裴尚玄无关?
  她轻轻抬眼,不着痕迹的扫过皇帝面上,除非……裴家早就有把柄在皇帝手里。
  两刻钟后,内卫统领吴是带着证据和裴尚玄一起进来了。
  只见裴尚玄坐在椅子上被人抬进来,浮肿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气色不好,倒是胖了许多,他拱手请罪,“臣患腿疾,无力起身,还请陛下恕罪。”
  李燧摸摸鼻子,他轻咳一声,安排裴尚玄坐下。
  内卫统领吴是上前,将证据呈到皇帝书案上。
  吴是也有些尴尬,他道:“启禀陛下,按照线索臣等细细查探,只能查到此二人户籍确为理国府十九年前安排的,且……臣等查出……理国公对冯家姐弟下手便是用了同一批的户籍。”
  嗯?贺云昭猛然瞪大眼睛,十九年,那时候裴尚玄还不是理国公吧,竟然还与前任理国公有关。
  紧接着在场众人都听到了一段奇怪的故事,原本是救命恩人的冯家反倒被裴尚玄消灭了最后的血脉。
  李燧不忍的叹息一声,他看向裴尚玄,“你如何解释?”
  裴尚玄脸色霎时间苍白起来,心中隐隐泄气,瞒了这么多年,竟还是有这一天。
  他扭头看向裴泽渊,眼中隐隐恨意,若他还有其他后代此刻必然还为了子孙挣扎一番,但他的后代只有裴泽渊。
  这畜生不如的小子,还为他做什么?
  以往迎着裴尚玄这样的目光裴泽渊总是沉默的,他能行动报复父亲,但嘴上反倒不曾说什么。
  此刻贺云昭就坐在他身旁,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拉住贺云昭的袖子,扭头看向裴尚玄,他嗤笑一声。
  !!!
  裴尚玄瞬间受到刺激,他双目赤红着道:“陛下,臣到如今的地步,全是那冯家人所害。”
  吴是默默补充道:“理国公可以先解释你们理国公府与二王案的牵扯。”
  事到如此,还有什么不能交代的,裴尚玄将裴家曾与二王有所牵扯的事如实叙述。
  他解释了冯家姐弟称冯家是为裴家顶罪遭难了,他们手里有证据,所以那些年他才被冯家姐弟胁迫。
  贺云昭目光一冷,不愧是理国公啊,事到如今还在把自己把往无辜方向塑造,谋反是他父亲牵扯的,干坏事是冯家姐弟胁迫的。
  听完后,众人长久的沉默着。
  看来一切的起源都是曾经的二王案。
  “唉……”李燧叹口气,手指紧紧的攥住扶手,他看着众人道:“知道为何朕断定萧指挥使的死与裴尚玄无关吗?”
  众人不解。
  李燧的视线从陈阁老、裴泽渊、贺云昭身上以此扫过,最后落在了眼含希望的裴尚玄身上。
  “你以为老理国公是如何死的?”
  这一句震耳欲聋,裴尚玄猛的抬起头,他震惊的看着皇帝。
  李燧眨眨眼,眼睛泛起潮气,心中复杂难言,“老理国公正是交代了他所参与的所有部分,最后了结了自己,先帝才破例赦免了裴家的罪责。”
  说了结还不正确,因为理国公要是想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裴家就不能死的不明白,可他身体实在好,想要拖到自己病重都难。
  于是他是把自己活生生饿到死的,才得到了先帝的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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