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对贺云昭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之前,那时候的贺云昭虽然已经有了秀才功名,但还是少年人模样。
虽然这些年一直通信,但笔墨无法传达一切,从字迹上能看出他的成熟,但穆砚想,只是几年而已。
他奋力杀敌,立下大大小小无数的功劳,这才官升几级荣归故里,已经尽可能的缩短了时间。
他时不时踮起脚往城门口看,难道是他的信没到?
就在这时,一人一马出现在城门口。
头戴方巾的青年眉眼含笑,用力一挥手:“小砚!”
穆砚眼前一阵湿润,他努力眨眼恢复自然,也高声道:“小昭!”
贺云昭下马快步走到他身边,“终于回来了!”
穆砚一阵恍惚,那时候他们都还小,他知道贺云昭是个漂亮孩子,但总是没什么概念。
浓墨重彩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唇角轻扬,眸中坚硬执着……
他细细一瞧,几乎能瞧见她脸上不易察觉的疲惫。
周二笑嘻嘻打了招呼,“三郎你可算来了,再不来,咱们穆将军都要望穿秋水了!”
贺云昭含笑顿首,“周二公子别来无恙啊,如今一瞧,也是威风赫赫的周将军了。”
周二连忙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小卒一枚,威风赫赫的是咱们穆将军,我就不打扰了,您二位继续叙旧。”
说罢,周二拱手告辞。
贺云昭看着这动作挑眉,显而易见的上下级,看来小砚很厉害嘛。
没了周二这碎嘴子打扰,她终于能用全部视线来看穆砚。
从前,他们二人一般高,如今一瞧,她需要抬头看着穆砚,长高了很多。
一身黑色衣裳,裹紧了强壮的身躯,肤色黑了许多,肉眼可见的粗糙,神态还是那样温和,可却不一样了。
他小鹿一样的眼睛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一种感觉,坚定冷酷,甚至很多时候在周边行人路过时会警惕的扫过。
一切都改变了太多……
贺云昭眼睛利,她视线上下扫过,看到了他下颌处一条疤痕。
“这是……”
穆砚不自在的抖抖披风,试图遮住这道疤痕,他低下头,“没什么,大家都这样。”
“对了。”他笑道,“我刚才听人说,你如今已经是状元郎了!”
“看来我回的正是时候,赶上了你的好日子,可惜没准备什么礼物。”
他有着懊恼,他着急回来就没准备什么,不然就赶不上这一队回京述职的队伍。
“以后我一定给你补上!”他急忙承诺道,恨不得发誓证明自己绝不是故意忘记的。
贺云昭道:“你能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她向前迈了一步,刚要问些什么,眼神一凝,“这是什么?”
她离的近了才发现,不只是下颌的位置,她看到穆砚颈部有一道伤痕,像是被刀划过。
不在前面,而是顺着后颈到前侧,长长一条,看起来分外可怖!
“这是什么?”她又问了一句。
穆砚来不及藏,只好不自在的侧侧头要挡住她视线。
贺云昭直接伸手拽住,把人薅过来细细一看。
她眼神一冷,“你被人背叛了?”
如果不是被背叛,那刀痕怎么会出现在人的后颈。
穆砚的力气很大,他杀了很多很多的人,一个文人怎么可能撼动他。
但就是贺云昭这样写字的手拽住了他的衣领,不能挣脱……
那一年,风在草原上肆虐地刮着,枯草伏地,一片肃杀。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率领着亲信们刚刚突出敌军重围,他的战袍已被鲜血浸透,后颈处那道疤痕在凌乱的发丝下若隐若现。
就在刚才众人稍作喘息之时,一直紧跟在他身旁的一直替他打探消息的小哥,悄然靠近,手中匕首寒光一闪!
穆砚察觉异样,猛地回头。
那人已狠狠刺来,匕首划破空气。
他来不及思考也没有震惊,只剩下最本能的反应,顺势一滚,避免脖子被划断。
苏将军开导他,这里的一切都做不得准。
你信他,可蛮族也能找他。
于是,蛮族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啊,买他命。
穆砚低头看着小昭,看到紧紧咬着的牙齿,紧绷的神情,他沉默片刻……
轻轻安慰道:“没有,不是背叛,只是不小心,不小心中了埋伏。”
贺云昭知道他在说慌,穆砚已经学会了将痛苦的过往掩饰好后告诉她,不是那个会哭着搂她脖子的少年。
幼年的情谊,年少的经历,一一浮现在眼前。
她在几天前,送走了她的一位…友人,敲碎了骨头装着灰回来了……
她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贺云昭望着穆砚努力笑着的眼睛,他努力笑的和从前一样。
她终于懂得那句话,物是人非事事休……
最后只是放开衣领,握住他的手,“回来就好。”
穆砚笑着道:“咱们朝堂上守望相助!”
第53章
穆砚口中道守望相助, 他还是略谦虚了些。
当初朝廷往边疆送人,一来是缓解边疆中层将领的缺失,另一方面也是存了一些锻炼人的心思。
此事由兵部尚书提出, 在当年也是那位的政绩之一。
边军对这些权贵之子态度复杂, 边疆的确缺失这样具备一定文化军事素养的中层年轻将领, 但朝廷如此做法隐隐透露着对边军的不信任。
苏将军对这些人的态度十分模糊, 他既培养帮助又把人圈在一定范围内。
如果只是为了镀金,边军放之任之, 但如果真有建功立业的心, 他们也不排斥。
不过建功立业可就不是过家家酒了, 死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同前去的人中, 穆砚是毫无疑问的佼佼者, 他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吸走了边军对这些权贵之子的大部分资源。
有人懒懒散散只想回京, 比穆砚回来的早许多。
有人一门心思奔着升职来的,被穆砚压的抬不起头,无奈只好回京,还有人死在了边疆。
死亡率不低……
留给他们的官位空缺并不多,苏将军还要留下一些给自己人和边疆本地的将领。
穆砚与周二等人争的是唯一一个位置,赢的是穆砚。
他回京时已经官至从三品。
宁为百夫长, 胜作一书生。
武将升官速度的确比文官更快。
贺云昭听穆砚说了几句便明白过来, 穆父如今对穆砚是没资格安排什么的,一切还要看兵部和陛下的态度。
贺云昭心思一转,她稍微思索片刻,隐隐对穆砚的安排有所预料。
京都大营如今四方僵持, 表面上和和乐乐,心里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裴泽渊依靠着皇帝外甥的身份短暂占据优势,其他人也不欲与他产生冲突
别逗了, 真有什么明面上的冲突,他是皇帝的外甥,好难猜啊,皇帝会更信任谁呢?
穆指挥定然不会把穆砚浪费在京都大营这个将领绞肉机里。
那么最好的安排就是,京都府左军巡使。
如果说京都大营位于京城附近,负责的是保卫京城的安全,那么京都府左军巡使负责的就是京城内的安全。
二者一内一外,互为辅助,同时也互相制衡。
穆砚刚回到京城,他能否得到信任也是个未知数。
其次安排就是再度调任其他地方的守军,这也很有可能。
两人来不及叙旧太久,穆砚需要回穆家梳洗一番后到兵部述职。
贺云昭看着穆砚的背影,她轻轻一叹,眸中情绪复杂。
明明曾经是最亲近的朋友,可如今一见,他们都经历了太多,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人,陌生的是那些岁月留在身上的痕迹,或许穆砚看她也是如此。
……
夜空仿若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绸缎,繁星闪烁,似细碎的宝石镶嵌其上,月光冷冷撒下,贺云昭在祖母房中坐定,又吩咐下人请母亲过来。
婆媳俩都有些迷糊,不知道小昭将人聚在这里是说些什么。
“可有什么难处理的事?来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你开口。”贺母疑惑道。
贺云昭抬头,她斟酌道:“有一件事,是必须要您二位知晓的,但我心中拿不住那些该说那些不该说。”
贺老太太最先明白过来意思,需要知晓但不需要提出意见,告知是担心会漏出马脚,这隐隐熟悉的说辞让她闻见了熟悉的味道。
老太太哼一声,“你啊,随了贺家的根儿!”
“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我和你娘还怕什么不成?”
把孩子女扮男装养成状元郎的事她们都干了,细究一下这可是欺君之罪,这样的事都做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贺云昭点点头。
三人在屋子里安稳坐着,贺老太太甚至还歪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柄小小的玉如意把玩。